跪着的遗灵猛然抬起了头，他看见了我，无比惊讶地张着嘴巴，眼睛也是睁得大大的。
这是惊异与悔恨，还有一阵的不可置信。
他真的“滚”去了一边，不断看着四处，像是在打量着这间房。
我此时亦有些惊讶，此前的直觉没错，这只遗灵我果然认识。他就是此前来寻过我许多次，也擅自跟过我许多次的那名男子。他叫……对了，他应该姓曹。
而后地上那遗灵连滚带爬地过来了我的床沿，他瞪大了眼睛，像是狂喜。“玄衣……你是玄衣！不对，你是灵官？！”
我看着这只遗灵，我觉得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
朱阎把他往后头拽住，带出了好远，他无法再靠近我这边了。
遗灵不曾放弃，依旧大声解释道：“玄衣，我不知是你，不然我绝不会！……我躲了多次追捕，有人告诉我只要逃过今日这最后一关，我就可在冥界除名，永远留在人间。便可……可得到一切……”
“疯子。”我只是这样念了一句，不再准备再同他说些什么。
“实在是……”遗灵似乎很是郁结，他捶了捶地面，而后朝自己扇去一掌。清脆的声音我这里都能听见。
这种即时的悔意没有一点用处，仅仅是因为他发觉伤错了人，所以才萌生出来一丝的悔意，但不是悔改。若今日前去的人不是我，他会伤到旁人，而且不会有这种悔意，反而会觉得心安理得，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永远留在人间，甚至他可能还会有些得意。
他似乎仍旧想过来同我解释，只是朱阎又挡住了他，他半跪着只能抬头看着朱阎。“你让让我，让我去同她讲一讲。”他似乎在乞求着朱阎开恩似的。
“你不配。”
我听见朱阎的语气里头满是嘲讽，还有隐忍。
“我道歉，我认错，我只求一丝原谅。我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我只剩下这一点寄托了。我伤了你妹妹，是我不对，我想求一句谅解也不行么？”他这样跪着，其实已然没有了尊严。
朱阎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见他的神色。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今日这只遗灵是真的很不听话。
“朱阎，随他吧。”我觉得我应该把这样僵持的气氛缓一缓。
听见我说话，朱阎转身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我的床沿。他拿出了一条崭新的手帕，用凉水浸湿拧干后敷在了伤患处两头，我的手臂凉丝丝的。
“朱……你们，不是兄妹？”那边传来了疑惑不解的声音。
“不是。”
“是。”我说完就看了看朱阎，不是他自己说的么？有个妹妹挺好，怎么现下又不是了？
他也看了看我，神情不甚自然。
我亦改了口风：“不是。”
“是。”
怎么又是了？我瞪了朱阎一眼，他不再看我，只是专心浸着手帕。
“我……我明白了。”遗灵自顾自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觉得他痴傻无比。他明白了，能明白什么？谎言都分不清，被利用了还不自知，这样一只灵能明白什么？
“你又明白什么？被骗后你明白过么？”我看着那边的遗灵，他颓然着，两手靠在了椅子上头，被锁链相连懒懒垂着。
“初始，我不觉得他骗我。我爹也在他手上，玄衣，我同你说过的吧？我有愧疚，对于我爹，我很是亏欠。应试回来后，我爹死了，我来不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就如此天人永隔了。此后，我也落榜了，我曾追逐着的，梦寐以求的，就如此也破灭了。我怎能不悔怎能不恨？！继母妄想霸占我曹家家财，我岂能容忍？！我狠心，我将她们扫地出门，我败坏了我父亲的声名……可我不后悔，玄衣你知道吗？我保住了曹家的根基，我不后悔。”他朝我笑了笑，我的记忆似乎也明晰了起来。
我想起来那日晚间的门缝处的那副醉汉模样，我想起来，他叫曹澄瑞。
他坐在冰冷的地上继续娓娓道来着：“玄衣，我很抱歉。我对你不甚真诚，我只是想把你哄来，最好能做我们曹家的媳妇儿，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真诚的是我未、也不曾打算对你吐真言，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想留下血脉，存于这世间。见你时，我便确定了我这个想法，若你愿意与我成亲，我可以给你在我余下的时日里无限宠爱万贯家财，我会让你成为这溆城里头最风光无限的女子。”
我心头没有波澜，我早明白这人就是这个心思。
只是，我看见了朱阎，他微微侧目盯着地上那人，一直盯着。我稍稍收回了手，我以为朱阎没有注意，不成想我刚动静了一下朱阎又立马将我的手臂拽了过去。
“我知你不喜欢我，我亦知我是配不上你的。你是我在溆城里头看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你洒脱极了，没有那些女子的扭捏作态。当然我亦承认，我喜欢你的皮囊，十分喜欢，十分得我意。”
“行了，够了。”朱阎阻断了遗灵的继续侃侃之言，他把手帕扔去了水盆中，立马激出了声音。
不知遗灵如今是不是话匣子打开了，说了这样多顺嘴了，此刻似乎也不再惧怕朱阎了。他反驳朱阎道：“我如今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威胁到你，你急切什么？你当初不肯承认，只道是玄衣的兄弟，不是默许了我追求她么？为何如今却不乐意了呢？”
“你趁早闭嘴吧，我不想听你说些题外话。哄骗你的到底是谁？”我掐断了遗灵的话，也暗暗攥住了朱阎。这只遗灵的出言不逊很可能已经激怒了朱阎可他自己却不自知。
“兵部尚书。他近来因为母亲过世便回了溆城，我也见到了他。他竟然……一直捆绑着我的父亲……我亦是死后才知。”他捶了捶胸口，无比懊恼。
又是他……
我们与这兵部尚书还真是不解之缘呢……
那我究竟要不要告诉眼前这只灵呢？他的父亲已然被我收走了，还送去了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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