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既是出家之人，本应六根清净，不得再有仇恨。可贫僧佛前修行数十载，却终究未能断绝尘缘，遂生心魔。”
尘音法师弹奏着琴曲，他的脸色不知为何已经发青，“可佛家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从恶之人衣着光鲜歌舞升平，从善之人却一辈子如狗一般活着。若是善恶皆无报，那么佛又有何用？”
“而在今日，李金泉出现于贫僧面前，贫僧方才明悟这一真谛：佛祖是要贫僧将这一业报亲手奉还于他，也以此惩戒贫僧难断之尘缘！”
滴答！滴答！滴答……
言语间，一缕鲜血从尘音法师的嘴角溢出，将焦尾琴染成了一抹殷红。
“尘音法师，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尘音法师脸色发青口吐鲜血，我的心里一个战栗，急忙走了上去。
尘音法师摇了摇头，“贫僧犯下杀戒，理应承受自己该有的业报。”
说话间，尘音法师捧着琴站了起来，蹒跚着来到了床前，坐在了琴婆的旁边。
琴婆外头看着尘音法师，她那布满皱纹与刀痕的脸上扯着一丝空洞的笑容。
“余笙，贫僧师从烟澜寺，可如今贫僧已经无法再回归师门了。待到贫僧圆寂之后，还劳烦你与江莱送贫僧的骨灰返回师门中。”
尘音法师交代着自己的遗言，他回头看向了琴婆，眼神里流露万分悲痛。
“玉琴，害你的人已经得到了报应。我害了人，我也应该得到报应。可我死了以后，谁还能照顾你？谁还能……给你弹奏你最喜欢的曲子？”
说罢，尘音法师将头缓缓靠在了琴婆的肩膀上，他闭上了眼睛，手中的焦尾琴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呵呵，呵呵，呵呵呵……
琴婆傻笑着，笑得哭出了声，笑得眼中流下了血泪，最后笑声也变得了痛彻心扉的哀嚎。
这时候，厢房的门开了，几名高僧先后步入了厢房，他们口喊佛号，随后将尘音法师的尸首请出了屋。
尘缘寺的庭院中，尘音法师的尸身被摆放在了一座早已垒好的焚尸台上，寺内诸多高僧悉数前来，在袅袅梵音中点燃了焚尸台的柴火。
尘音法师的尸骨在火中逐渐成了灰霾，而厢房中琴婆的哭声撕心裂肺，最终归于了平静。
当我将尘音法师的骨灰敛入骨灰坛，再去看琴婆时，琴婆已经摔倒在了地上，没了气。
琴婆……死了。
尘音为了琴婆，害死了罪魁祸首李金泉，可他自知罪孽深重，饮下了砒霜。而琴婆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余怨已了，却也紧随了尘音的后尘。
琴婆在寺里住了二十多年，随后，寺中僧人也为她超度了亡魂，将她安葬在了寺庙的后山中。
尘音是个道行高深的高僧，可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得出红尘，最终也死在了他的红尘之中，注定无法再回到他的归宿。
对于尘音法师的所作所为，我无法去妄自判定他的对与错，毕竟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是每个人所处的立场并不相同。而尘音对我和江莱有恩，我也理应完成他临终时的遗愿。
第二天，我拿着行李捧上了尘音法师的骨灰盒，打算和江莱一道离开，前往烟澜寺。
江月的魂魄尚且残碎，她还需要漫长时间的佛法度化，暂时还无法随同我和江莱一道离开。
而这也让我长松了口气，毕竟她们两姐妹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我就不再是丈夫，而成了一个外人。
眼下终于有了和江莱独处的机会，对于我来说也不免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的，在和江莱独处了好些天后，江月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先前那个天真无邪动不动就爱委屈可怜巴巴的小女孩不见了，却是变得和她的姐姐一样，多了一抹冷艳与傲然的感觉。以至于好几次我都差点认错了人。
而今天，看到我和江莱就要离开，她却并没有做出太多的反应。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嚷着不让我们走，也没有说要和我们一道离开。
她只是将先前牧蛇人送的笛子交到了江莱的手中，随后与我说了声万事小心，这边返身回了寺庙中。
“她黏着你时，你爱理不理，现在她也对你爱理不理了，是不是又有些怀念了？”
见我瞅着江月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没挪动脚，一旁的江莱带着一丝打趣的口吻说道。
我收回了目光，颇为纳闷地看向了江莱：“江莱，我发现你很奇怪。”
“怎么了？”
“在你的眼里，是不是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和你的妹妹分享，哪怕是我？”
“只要我妹妹想要，我并不会介意，只是有些人古板木讷，因循守旧。”
“额……”
江莱的思想观念，与打小在农村长大的我大相径庭，也许是因为她过去一直生活在阴阳间，所以想法和我并不相同。
而我也开始有些后悔了，如果早知江莱是这么一个态度，那么先前在寺中的这几天，对于我或许还真是一个极乐世界……
可眼下多想无益，而眼下终于有了一段能和江莱相伴前行的旅程，对于我来说也同样是个梦寐以求的美事儿。
带着这种想法，我和江莱走下了山，而当我再将手揽住她的腰时，江莱身体微微颤了下，可总归没有拒绝，只是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烟澜寺在望川县的北部，距离这儿有着好几百里的路程。而望川县是很小很小的县城，想要坐火车前来，还得过了长江去临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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