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从没见过这样的季梓棠。
这样疯狂癫狂的季梓棠。
此刻的他根本不像是个仙，甚至不像是个人。
他是野兽，是疯子，是无情麻木的机器，正在不顾一切地挥动着拳头捶打地上的楚沧海。
那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有桃越樱派的保护，外面一帮人根本不能阻止季梓棠的癫狂，只能眼睁睁看着已经死了的楚沧海被季梓棠压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啊！楚沧海，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季梓棠一拳又一拳，再也不是往日风度翩翩的仙君，他头发散乱，骨节从红变成青紫，仍然不知痛楚不知疲倦。
他像一团热烈的火，烧得周围空气都灼热了几分。
秦善善揪心极了，悄声问道：“师兄，我们不拦拦他吗……”
陈木摇摇头，也是满脸的担忧。
“我们是拦不住他的。几百年的仇恨，杀父弑母灭门之仇，岂是旁人三两句能劝的？”
秦善善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但是光看季梓棠那副痛苦凶狠的表情，也能明白任何言语都不会对他起效。
李万圣以及剩下几位长老眼见已无力挽回，一个两个表情古怪，别过脸去，不再去看场上异常惨烈的状况。
楚沧海活着的时候猖狂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死后尸身被如此对待，没有几人是真心想劝季梓棠停下的。
到最后，还是悟心站出来，“季施主，楚沧海人已死，你就是再万般捶打，也无用。”
季梓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就没听到悟心的话。
他的胳膊早就累了，但仍然红着眼，一下一下地挥舞拳头，重重砸向楚沧海的脸，前胸。
几百年的怨恨，几百年的苦涩，犹如黑色的旋涡，将季梓棠吸向深渊底部，可能再有几百年，几千年，他都爬不出来。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朝着季梓棠冲去。
樱派的侍卫抬起手中长枪，对准那人准备攻击。
“慢着。”樱派制止了他，众人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冲到季梓棠身边，一把拽住季梓棠的胳膊。
江畔远声音嘶吼，“季梓棠，季梓棠你醒醒！”
季梓棠充耳不闻，继续抬起自己的拳头准备砸烂楚沧海的脸，江畔远心急如焚，竟直直抱住了季梓棠的胳膊。
胳膊被人大力搂着，季梓棠挥不动了，这才抬起眼看了一眼。
江畔远眼中含泪，声泪俱下，“季梓棠，斯人已逝，你对一具尸体撒气又有什么用？”
季梓棠死气沉沉的眼眸中终于有了波澜，他微微皱了皱眉，眼睛终于有所聚焦。
“江畔远？你怎么在这里？”
季梓棠的脸上星星点点溅上了不少血迹，配上他无神的眼眸，显得可怕极了。
江畔远满目哀伤，他和季梓棠是多年好友，眼下好友变成如此模样，江畔远自己的心里也异常苦涩。
他站起来，用吃奶的劲将季梓棠从地上拽了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
季梓棠的理智回来了一丝，被江畔远拉的站了起来。
桃越回头一看，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眼前那个满脸血红色的人是自己的小棠儿。
她现在也后悔了，刚才不该放任季梓棠撒气的，但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若不能找个发泄口，人可能就疯了。
“季梓棠！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江畔远指着地上的楚沧海尸体说道：“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你把他打成肉泥，打成肉末，都不能改变现在的一切，你又何苦，疯魔至此？”江畔远说着，尾音戚戚。
季梓棠这下是彻底回过神来了，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地上血肉模糊的楚沧海。
他痛苦地捂住脸，父母亲的脸庞在眼前挥之不散，他们在对他笑，“棠儿，棠儿……”
下一瞬，鲜活的人炸成两团血雾，季梓棠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一抓，痛得他不能呼吸。
“季梓棠！”
江畔远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耳旁是呼呼的风声，鼻尖是淡淡的血腥气。
季梓棠缓缓睁开眼，面容出奇的平静。
江畔远看他恢复了几分理智，一颗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
“你……”
江畔远才张开嘴，就见季梓棠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像是在让他安静。
仙君此刻眉眼半垂，原本清隽的面庞沾了血，多了几分诡异而奇特的艳色。这样的他，就像是悲悯的佛像被人泼洒了一桶鲜血。
残忍血腥却依旧肃穆庄重，不可侵犯。
江畔远望着眼前的人，呼吸竟然停了一瞬。
季梓棠浅浅笑了，毫无血色的唇向两边延伸，凄惨而美丽。
江畔远恍惚觉得，正常的季梓棠又回来了。
仙君睫毛轻颤，而后抬眼，环顾四周。
昆吾峰的中心台上，四季如春，微风和煦，古往今来，见证了星海仙宗的无数历史。
昔日，楚云酥会武入魔时，就在此处。
而今日，仙宗掌门暴毙，遭弟子虐待，也在此处。
众人的表情各有千秋，季梓棠一一看过去，最后一字一句道：“你们刚才也听见了。”
“暮日九宫，从来，都没有和魔族有染！”季梓棠字字铿锵，声音不大，但却像是直接敲进了在场人的心里。
他的眼神从悟心脸上渐渐向外移动，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一双眼。
“这世道欠我们暮日九宫的，往后，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当初讨伐暮日九宫的，可不只是星海仙宗一家。
当年瓜分暮日九宫财宝的，也不仅仅只是星海仙宗。
慕瑶冷不丁撞上了季梓棠的眼神，看得她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元青，这个男人，好恐怖啊。”
陆元青安抚性地拍了拍慕瑶的胳膊，“不要怕，有我在，他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慕瑶眼中的愁绪并没有因为陆元青的安慰而消散，悄声道：“我依稀记得，暮日九宫个覆灭那日，我们圣莲的人也去了……”
陆元青无所谓地笑了笑，“去了又如何？暮日九宫覆灭已是事实，凭他一个小小仙君，又如何改写历史？”
他说着，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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