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妮内里“咯噔”了一下，如敲动钢琴的一个低音键，余音颤着五脏六腑都跟着忐忑，反映到脸上，那面色，便是情不自禁的尴尬。
“呵呵呵……”老陈却笑了。指了指椅子，又叫苏妮坐，一边起身给苏妮倒了一杯水，放到她桌前，跟着道：“你不用紧张，你今天既然把工作汇报到了我这儿，那多多少少，都说明了我们公司人员结构上存在一些问题。
你知道，我跟你师傅郑老师的关系不错，我是知道你这个小姑娘的脾气的，你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对吧？呵呵呵……所以啊，你不需要拘束，你是郑老师的徒弟，我也当你半个弟子，咱们接下来的谈话，就当是自己人闲聊，啊？
出了这个门，咱就烂在肚子里，我是可以向你保证，不跟任何人说的哦。”
他讲完这句，顿了顿，见苏妮的神情缓和了不少，面部肌肉上扬，这才从苏妮旁边，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望着苏妮，又道：
“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处境，人到了一定的位置，有时候，底下的信息总会有那么点儿缺失。这是没办法的事，偌大的公司，对上对下，谁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平时，总是王主任因为管业务，跟你们接触的勤一些。
话说回来，设立了新部门之后，王主任有没有请你们吃过开工饭啊？”
苏妮心说：还开工饭呢？！他不请我们吃打、吃骂、吃瘪就挺好的了！
脸上笑眯眯的乖乖回：“没有。”
“哦，这就不应该了。”老陈双手放到桌上，抱着他的水杯，“再怎么样，小点心、小零嘴，还是应该给你们买一些的嘛。往大了说，‘国之不存，何以为家’？往小了说，企业没了你们这群员工，又哪来的王主任、陈经理？
上下齐心，我们‘携手联合’才能越做越强嘛。他在这点上，是欠缺了。
那他平时会主动找你们聊天吗？除了工作之外，会不会也关心一下你们的生活、学业之类的？”
苏妮答：“没有吧……至少，他没问过我。”
“嗯……”老陈打开杯盖，呷了一口水。
“我知道这次他分区的时候，是存了私心的。他把相对好做的聚福小区分给了郭承飞和林雨欣，而小郭和小林两人，就是他介绍进来的，是不是啊？”
这问题问得很敏感，等于是在直接跟苏妮打听，主任有没有拉帮结派、苏妮是不是了解了？
苏妮心想：我若说有这么回事，那他肯定得犯嘀咕，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内幕的？我这岂不是也把自己给卖了吗？
遂眨了眨大眼睛，道：“小郭和小林是不是主任介绍进来的，我不是太清楚，我也不太关心这方面的事儿，所以对于主任是不是存了私心……我不知道嗳。
不过我是这样想的，陈总。工作是不分好坏的，无非是难易之间的区别。主任既然把福泉小区分给我和唐小菲，那即是肯定我们的能力，可以去处理好那边的事务。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嘛，我身为年轻人，是该多多磨练的呀。”
“呵呵呵呵……”老陈听到这里，点着头地笑了。
“再说了，我和小唐毕竟比郭、林二位入职早，那接受大一点的挑战，也是应该的嘛！”
“好、好，呵呵呵呵……哎呀，你个小丫头，确实挺能说会道，啊？这么讲话，既不得罪领导，又把该表达的意思，包含在了语义里，我要是不仔细琢磨，还听不出来，你主任就是偏心呢。是不是这样？”
苏妮很尴尬，自己这点道行在总经理面前，就跟孙猴子在如来佛掌中撒了泡尿似的，被照的明显。
所以“嘿嘿”干乐了两声，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却听老陈又道：“王志杰（主任名）这个人啊，能力是有的，也是个聪明人，可惜，心胸始终不够开阔。否则以他的才干，不至于年近40了，只在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混个中层干部。哎……可惜喽。
小苏，老陈我今天不怕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你们那个部门，我其实对提拔谁，早有了打算，要不是王主任任人唯亲，做的实在太过，部门经理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嗳？这事儿，你不要说出去哦，听到没？”
“嗯。”苏妮严肃地点了点头。
苏妮其实不太明白，好端端的，陈总经理为什么要跟他这个底层员工“掏心窝子”？无缘无故的，又为啥向她透露部门领导已有人选的信息？
这是在进一步告诉苏妮，他已经把她当自己人了吗？还是，他在暗示，他看好的，其实是她？
苏妮有太多的不懂，以致于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后，还有些晕乎乎的不真实。她觉得陈老大也太好了吧？不端一点架子，既帮员工处理工作上的麻烦，又待人随和的跟员工聊天，他事事通透，又大方得体，这样的个人魅力，简直是大甩主任这种角色十万条街啊！
不过……真的有这样的神仙领导吗？
苏妮腹诽着、迟疑着，一路往自己的部门走，得知她今天要去越级汇报的唐小菲，却是迫不及待地迎了过来。一边拉着苏妮小声问：“怎么样、怎么样？陈总怎么说？你怎么在里面那么久啊？都跟陈总聊些什么呢？”
苏妮道：“放心吧，陈总可好了，答应帮我们去跟街道办事处打招呼呢。这样的话，咱们明天下午就找严叔谈判吧？到时候再带他去看看店铺。只要他搬了，其余几户也会坐不住的。”
“好啊！嗳？你直接找陈总说，他没怪你跳过主任吧？”
“没有。他……”
苏妮差点把跟陈总的对话，全部告诉唐小菲，毕竟在这间公司，她还是很信任小唐的。
然而转念到之前答应陈总“不说出去”，想了想，为人还是应当信守承诺。
便及时刹住了，只道：“他没怪我，陈总又不傻，很多话不需要多说，他都明白的。我们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够了。走吧走吧，看资料去。”
苏妮不知道，她这下意识的“刹车”，后来，竟意外成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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