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之上的南衮惨然笑道：“如此，我朝鲜可算是对得起大明了？”
他是三万朝鲜大军的统帅，受大明胁迫参与此次大战。
当南衮得知明廷的计划后，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三万朝鲜大军所需执行的任务不过是扫荡蒙元诸部。
岂料明廷径直将他们调到了鸡鹿塞这个要冲之地，前军都督府总督朱辅只给南衮讲过两句话。
“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若有懈怠，必灭朝鲜！”
第一句话直接道明了他们这三万大军的结局，第二句话却是点明了他们不得不血战到底的原因。
他们不是为大明而战！他们是为朝鲜而战！
若不能让该死的明人满意，他们朝鲜将会如同安南那般，成为大明开疆拓土之地！
五日的血战，他朝鲜三万大军如今十不存一，尽皆将性命留在了这座石城之内！
南衮这个文人出身的朝鲜重臣，在绝境之下拿出了不输于任何武夫的果断与狠辣！
甚至他亲手砍掉了数位带头闹事的将领！
他南衮宁愿战死在鸡鹿塞，也不愿做一个亡国之臣！
身旁的锦衣卫千户苏正真闻言吐出一口鲜血，没好气地骂道：“朱辅那王八蛋坑你呢，我大明圣天子仁厚无双，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南衮瞠目结舌地看着苏正真，片刻之后用朝鲜语破口大骂。
即便苏正真听不懂，但他知道这厮肯定在痛骂朱辅这个老东西呢！
他是随军监军，受锦衣卫副指挥使朱宸调度，若朝鲜大军有丝毫懈怠，他便会上报朝廷，踏平朝鲜。
但很显然，南衮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这支战斗力堪忧的朝鲜大军，竟然凭借朝廷支援的军备，以及鸡鹿塞天险，硬生生地阻击蒙军十万大军五日！
何等了不起的战功！
可惜啊！这座石城之内，无人能够封侯拜相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眼睁睁地看着蒙军攻入了鸡鹿塞，似乎已经默认了自己的结局。
厮杀声与惨叫声响彻云霄，却根本不影响二人的“闲情雅致”。
直到厮杀声减弱，苏正真才对着南衮笑道：“鸟人，老子请你看烟花！”
随后他挣扎着起身点燃了一根引线，身上的伤口顿时血如泉涌，万分艰难地坐回了原地。
朝鲜大军抵御贼寇，保卫城墙，他们锦衣卫也并非无事可做，而是在鸡鹿塞城中埋下了数百吨重的新型火药，足以将这座屹立千年的石城炸成历史！
而城中之人，必死无疑！
这是朱宸交给苏正真的任务。
若事不可为，务必要炸毁石城！
其一，能够送数以万计的蒙军去见他们的长生天，如若有可能的话，炸死博迪大汗最好！
其二，不能让鸡鹿塞落到蒙军手中，此城乃是贯通南北的咽喉之地，被他们掌控便意味着蒙军有了一条退路，完全可以借此阻击追击的明军，所以不如将其炸毁！
其三，数百吨新型火药的爆炸，响声定然震天！
这响声便是一个信号，它可以告诉大明各军，蒙军攻破了鸡鹿塞，正在南下，有利于各军调整策略以完善应对！
所以，鸡鹿塞必须炸毁！他们也不得不死！
数十名面目狰狞地蒙军士卒冲上城头，直奔倚靠在城墙之上的二人冲来。
隔着大老远苏正真便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那股刺鼻羊膻味，转头调侃道：“南衮老头儿，你们朝鲜当真不是蛮夷，他们才是！”
南衮闻言双眼流下两行清泪，随后竭尽全力坐直了身子，一丝不苟地整理着仪容，对于近在咫尺的蒙军士卒视而不见。
蒙军士卒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人，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个以手掩鼻，对自己满脸的厌弃；一个一丝不苟地整理衣裳，仿佛迫不及待地赶着投胎！
这是被吓傻了吗？
算了，不想了！
蒙军士卒举起手中的钢刀便向着那个嫌弃自己的明人砍去，岂料这个明人不躲不避，并且努力拱嘴喃喃道：“嘭！”
什么意思？
他还未想明白，便被身后的热浪吞没，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博迪大汗冲到距离城墙二十丈时便明智地停下了脚步，开玩笑，他可是蒙古大汗，怎么会以身犯险！
激励士卒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便足够！
当冲撞车撞破城门之时，博迪宛如打了鸡血一般仰天怒吼道：“冲进去！杀光这些该死的明人！冲锋！”
等候良久的铁骑争先恐后地狂奔入城，逢人便砍。
他们压抑了整整五日的怒火需要发泄，需要明人拿命来补偿！
当城破之时，这些“明人”仿佛也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纷纷跪地求饶，甚至不乏有人抱头痛哭！
但眼泪在战场之上最不值钱，何况方才博迪大汗已经说了屠城！
城内的厮杀声与惨叫声逐渐减弱，博迪大汗终于转怒为喜，难得出现了笑容。
鸡鹿塞被攻破，前方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明人再也无险可守！
就在他刚要策马入城之时，博迪见到了他一幕令他毕生都难以忘记的景像！
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眼前高耸的石城突然绽放出了耀眼烈焰，瞬间化为了一片火海！
而冲入城中的骑兵无疑顷刻之间化为了飞灰！
爆炸产生的巨大热浪将博迪、阿尔苏博罗特等人径直掀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博迪是幸运的，或者说他受长生天的庇佑，仅仅是受了些许皮外伤。
但阿尔苏博罗特却是刚好落在了一直立的长枪之上，将他捅了个透心凉，登时气绝！
“丞相！丞相你怎么样了？”
摔得鼻青脸肿的博迪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急忙冲上前去握住了阿尔苏博罗特的手，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啊啊啊！明人！你们该死啊！”
一场爆炸将蒙军掀得四分五裂，死伤者不计其数，这还不算冲入城中的上千铁骑！
最为关键的是，他一直敬重如父的阿尔苏博罗特竟然就这样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去见了长生天！
那个举兵帮他夺回大汗之位的阿尔苏博罗特！
那个辛苦操劳帮他稳固政局的阿尔苏博罗特！
博迪恨得目眦尽裂，嘴角溢血。
“整军！统计伤亡！全军南下！杀光明人！”
博迪的悲伤很快便化为对明廷的怨恨，即便这座城中的“明军”全军覆没，也根本不能减少他心中丝毫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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