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走上前去, 轻轻叩了叩敞开的大门：“阿娘？姐姐？”
正堂的隔断间里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陈丹朱红着眼睛冲了出来：“丹青！”
她还穿着早上的那身衣服，小腿和膝盖上沾着泥土, 手心里的擦伤已经抹了药包扎好了——看包扎的手法, 应该是林莺娘给她处理的。
看见站在卫南平身边的陈丹青后，陈丹朱似是不敢置信地停顿了一下，又飞快地奔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陈丹青：“你终于回来了！”
陈丹青反手抱住她, 低声在她耳边说：“让你们担心了。”
陈丹朱眼含热泪，猛地摇头：“不, 不怪你, 是拐子太可恶。光天化日之下, 在家门口也敢拐人！你还记不记得拐子的模样？咱们告到市政司那里, 让她下大牢！”
那不是普通的拐子……而且, 她已经死了，下不了大牢。
陈丹青心想。
她问：“阿娘呢？”
陈丹朱放开了她：“阿娘去街上贴你的寻人启事了, 求过路人看见你把你带回来。又怕你自己找回来了，看见家里没有人害怕，就让我看家。”
卫南平道：“现在人已经回来了, 寻人启事也不必贴了。我去把大姐找回来。”
陈丹朱道：“麻烦你了。”
卫南平走出小巷，手指间夹着一枚铜钱来回抛掷。他现在法力精进, 占卜时更加如鱼得水，几乎是在抛出铜钱的瞬间就确定了陈莠的位置。
她在一处人流量极大的十字路口, 拿着差分机打印的陈丹青的照片, 用浆糊一张一张地贴在墙壁上。
他向前踏出一步, 神行千里, 来到了那处路口。
这是申城两条主路的交汇口, 呈犄角相对的是邮电局和申城日报的报社。陈莠正在报社门口张贴寻人启事，被看门人拦下，言明这里是报社门面，需要保持整洁，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移步别处。在被阻止之前，她就已经贴了几张了。趁浆糊未干，看门人用铁铲将寻人启事铲了下来，搓成一团，扔在垃圾堆里。
陈莠擦了擦眼泪，连连鞠躬赔不是。看门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你走吧，下不为例。
她提着浆糊桶就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陈大姐！”
她连忙回头，见是李元生。想到对方离开之前曾说要请朋友帮忙寻找陈丹青，连忙放下手中的浆糊桶，跑上前去：“兄弟，怎么样了？有……有消息了吗？”
卫南平笑了，刚想说，人已经回家了，就等你了！却被一阵肃穆哀绝的钟声打断。
声音是从城里最大的蒸汽自鸣钟传来的。这座大钟的钟声能够传遍小半个申城，林莺娘每天早上就是依照它的响声校准手表。
而现在响起的，却不是早起时那蓬勃激昂的声音了。
沉重，肃穆，哀婉。
似乎像是，有什么丧事……
是谁死了吗？
卫南平刚想占卜一下钟声响起的原因，就看见一个穿着灰绿色邮电局制服的人从他身后跑出来，边跑边喊：“帝崩！帝崩！未时三刻，帝崩于天极殿！”
帝崩？
皇帝驾崩了？
卫南平连忙掏出铜钱占卜。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前，大宋现任皇帝崩于寝宫天极殿。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缠绵病榻，如今落得这个英年早逝的结局，举国上下都早有准备。
不过……
卫南平思索。
这位大行皇帝，他有孩子么？
真一观乃是皇家宫观，身为真一弟子，他对皇帝一家子的情况了如指掌。武帝驾崩后，继位的是辽王次子。此人在皇位上坐了三十年，一件正经事没干，对大宋唯一的贡献，就是创造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皇位继承人。
这位病秧子皇帝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子女，和他血缘最近的是辽王的孙子孙女，晋王殿下和永安郡主。再就是辽王之女，仁德大长公主。
他登基了八年，也病了八年。没有生子，也没有收养儿女。坊间都在传闻，下一任皇帝将在这三位天潢贵胄中诞生。
不知道大行皇帝留没留下遗诏。如果留有遗诏，指定了继承人的话，皇位归属自然以遗诏为主。如果没有遗诏，这三位龙子凤孙免不了再为皇位归属争执一番。
按理来说，皇位传幼不传长，仁德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是长辈，在继承人排序上天然就占劣势。晋王殿下和永安郡主和皇帝同辈，且是一对异母兄妹，本该以兄长为尊，妹妹靠后。但晋王殿下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比刚刚驾崩的皇帝还大上一轮，永安郡主却刚满二十，正是青春年少。
如果从“使用寿命”上来衡量，当然是选永安郡主更划算些。她比晋王年轻了二十岁，且女子天生寿命就比男人长，她能活得更久。频繁更换皇帝劳民伤财，也十分麻烦。而且相比于浸淫宦海、老辣成熟的晋王来说，永安郡主太年轻、太稚嫩了。她更好拿捏。
看来，内阁会倾向于推举永安郡主上位……时隔四十年，我们终于又要迎来一位皇帝娘娘了……
卫南平又抛掷了一次铜板，打算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正面朝下，他猜测错了。
内阁确实想要推举永安郡主没错，但大行皇帝临死之前留下了遗诏。
遗诏上说，朕皇考与朕躬忝居皇位四十载，别无建树，深愧列祖列宗。朕无子无女，支脉断绝，想来是天道降罚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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