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奇山千户所
夜色之中，月光清冷，照得青石垒城的奇山所卫城寒光凛凛。
这座卫城始建于洪武年间，城门高达八米，上设城楼，专作瞭望指挥。四门之间又设“铺”、“铺”呈圆弧状，突出城墙外，可以三面御敌，形成四楼十六铺防御格局。
据秦士英介绍，奇山所的城门及城墙底部均用青石砌筑，而上部则是用大青砖砌筑。外围还下设两个百户所，与奇山所成犄角之势相互拱卫。
赵震遥想当日朱元璋在山东设九卫十所，守土镇海，当真是好大气魄。
“将军，如果想攻陷这座城市，你需要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如果城上有火炮，你还需要大量的民夫进行堑壕挖掘工作。”
站在赵震身旁的公沙的西劳，虽是被迫出征，但还是出自军人的操守，给了他职业军人的判断。
十七世纪欧洲棱堡林立，由于火炮的威力限制，绝大多数的攻城战最后都是以围城战告终。
“呵呵，要不尔等蛮夷，只知动用蛮力，全不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高妙兵法。”听到随队牧师的翻译，秦士英不屑地一笑。
只见他袖袍一甩，便爬上了旁边特地为他准备的枣红小马，朝着卫城扬鞭而去。
看见那马上那乌纱双翅随着颠簸一摇一摆，颇为滑稽，赵震也不禁莞尔一笑，左手一招，便让秦耀祖率兵快步跟上。
看见有一股兵马逼近，卫城之上瞬间化作灯火通明，仗着过人的视力，赵震甚至从火光中看见弯弓的黑影。
示意赵震等人停步，秦士英打马就到城楼之前，大咧咧地朝城上喊道：“本官乃蓬莱知县秦士英，尔等速速将金友胜叫来拜见本官。”
守兵哪里认得什么蓬莱知县，刚才骤见烽火台狼烟升起，心中早已慌张。
但是对方毕竟是清贵文官，守兵既不敢开门，又不敢放箭，居然沉默了下来。
可秦士英却等不及了，扬起马鞭就叱喝道：“发什么愣，登州辽兵造反，本官浴血杀出，尔等再不将我放入城中，就让你家大人等着听参吧。”
看着秦世英的跋扈模样，公沙的西劳冷声笑道：“我看这位文官完全是异想天开，这样坚固的城堡，守军又得到了袭击报警，即使是他是元帅，将军也完全有权力拒绝在夜间开城。”
“贡萨先生，不要用西方战场的经验来看东方。我大明自有制度，再坚固的堡垒在以文御武的政治正确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至于结果如何，就请拭目以待吧！”
此时西方所谓国家管理，还是处于封建贵族与商人互相博弈的状态，远未建立起文官制度。
即便听了赵震的说辞，未见识过文官之威公沙的西劳，还是不敢相信他的话，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直接让他目瞪口呆。
秦世英撂下参劾的狠话，城上的人再不敢沉默。
听了几声争吵呵斥之后，就看见一个吊篮缓缓从城上缒下。
吊篮落地，一个中年商人模样的官员快步跑到秦士英面前，颇为不礼貌地拿着火把照了一下秦士英的脸，看清了他的脸之后，马上跪倒在地。
“原来真是大人，下官乃登州卫指挥同知王茂林，只因最近兵荒马乱，实不敢夜间开门，还请大人恕罪。”王茂林也知得罪了上官，一颗头砰砰地磕在雪地之上。
“是王大人啊，如今你能否确定本官真伪？”秦士英也不下马搀扶，任凭对方跪在地上，翘着下巴冷道。
“确认了，大人当然是真的！”王茂林见秦士英语气不虞，更加慌张。
“那你还不打开城门，难道今夜就让我陪你们在这城外喝风！”秦士英厉声喝道。
王茂林被他一喝，再不敢耽搁，赶忙回身指挥城上士兵放下大门。
大门落下，秦士英打马而入，身后的兵丁也缓缓起步，赵震等人立即随后跟上。
他们穿得是蓬莱仓库里的明军军服，个个衣甲鲜明，又长得身高马大，一看隐隐是精兵模样。
而守在奇山千户所内的守军，以赵震的眼光看来，几乎就不能被叫做士兵。
他们没有一个穿着整齐的衣服，后世的乞丐都比他们穿得好，歪歪扭扭的拿了把缨枪或镗钯，直接用敞开的胸膛迎接城上凛冽的寒风。
“你们卫所兵额过千，城上怎么就这么几个人，是不是都叫金有胜吃了空饷。”虽然王茂林做足了恭谨模样，但秦世英的嘴巴却依旧不饶人。
王茂林亲自为秦世英牵着马，嘴里赶忙辩解道：“大人说笑话了，奇山千户所内共一千三百兵，金指挥使救城心切，得到消息当日，便带了整一千人驰援登州。所以城内只剩了这三百老弱。”
“行了，既然都是老弱，那就别让他们在城上冻着了，本官素来宅心仁厚，最见不得百姓受苦。”秦世英无比关切地道。
终于听到能下城的命令了，守军从官到兵立时雀跃了起来，这寒冬腊月的，虽说他们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但是就着茅草和五姑娘谈谈心也是好的。
眼见上官体恤，王茂林也不好违了众议，赶忙让卫兵们下城休息。
一面把秦世英请进官衙，一面继续谄媚地说道：“此番幸亏是大人带兵前来，若真是贼寇来犯，小人就只能一死报君王了。”
“想不到啊，这小小的奇山所里竟有王大人这样的忠臣，真是羞煞我等啊。”
秦世英的脸上自入城以来，第一次展现出了笑颜，而且笑得异常灿烂。
王茂林马上意识到这位大人可是失土逃回，自己如此说话岂不揭了人家伤疤，当即就想着怎么把话吞进肚子里。
可是他突然发现，冲着他笑的，不只是秦世英，还有整整一队的兵丁。
“这登州城陷，可就死了一个忠臣金有胜，还是个粗鄙武官。到时孙巡抚的奏章可是不好写啊，赵将军你要不要帮他一把呢？”
冷月之下，寒光一闪，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化作颗颗冰粒，王茂林终于得尝所愿。
秦耀祖收刀还鞘，为崇祯皇帝送上了一个大忠臣。
是夜，赵震率领进城的两百义军尽灭卫城兵丁，一夜之间就占领了奇山千户所全城。
走到一直皱着眉头的公沙的西劳面前，赵震悠悠叹道：“教你一句中国古话：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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