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昭仪布局
僧显北上，无论如何都要面见一下冯左昭仪。自从太延二年（436年）他随冯朗南下长安之后，这是僧显五年来第一次看到冯蓉。彼时冯蓉已在平城后宫呆了七年，经历了生子、丧子、皇孙出世、太后之死等生死之事。
僧显敏感地发现，以前那个在尚书府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早就不见了，她也不再是五年前手里抱着龙头的年轻母亲。只有21岁的左昭仪全身上下竞不见一丝绫罗绸缎，只着一身简单的布袍，她的眉宇间亦已挂上了一两条隐约可见的竖纹。
僧显隐约看见了当初王夫人从皇后被废为夫人时的样子，他禁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声，弯下腰去，对着冯蓉致礼问道：“五年前一别，小公主可安好？”僧显刻意用小公主的称号来对冯蓉问好，冯蓉自然明白他的关心之处。
她也双手合十：“佛祖保佑，我在这后宫之中平时也就是和太后说说话，看看柘树生长得可好。现在太后走了，我就有更多时间来吟诵佛经和照顾柘树了。大师可好？二哥他们可好？”
僧显和冯蓉讲了冯朗在长安大展手脚，忙着疏通昆明池，还讲了自己此行的重要任务：请经学大师和高僧南下长安。听到二嫂又怀了三胎的消息，冯蓉的脸上才第一次露出笑容：“大哥和三哥眼下都无子，二哥的孩子们才能让冯家延续下去啊。”冯蓉突然间想到了龙头，喉咙一热，竟说不下去了。
僧显见势，赶紧转移话题：“小公主，我从长安来。二公子让我给你带了一本法显大师翻译的戒律，这是从江南来的，目前只能在长安找到。我给僧达大师也带了一本。”
“法显是谁？”冯蓉好奇地问道。于是僧显就给冯蓉讲法显从西域穿越千山万险，又从南边乘商船历经十二年才回国的取经故事。昨天僧显光顾着听僧达讲寇谦之和崔浩的事，其实并没有讲多少法显西行的细节。僧显讲法显和他的同伴们从竭叉国离开之后，选择了往“西天”最近的中路——葱岭道，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条路。
这主要是因为葱岭道要步行穿越今天的帕米尔高原。依今天的眼光来看，作为葱岭重要组成部分的帕米尔山结可以算作地球上一个奇迹。喜马拉雅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兴都库什山，这四条山脉如同四条飘带，突然在帕米尔打了个结，形成了一片高地。因此，帕米尔才被称为“真正的世界屋脊”，是对生命而言环境最恶劣的所在。
法显在他的书中说，传说葱岭藏着毒龙，常常喷出毒风、雨雪、飞沙、碎石，将行人害死。尽管自然环境如此恶劣，但法显和他的旅伴们还是都熬了过去，顺利南下。
僧显绘声绘色地讲着法显的求经之路，其间王琚命宫女添了两次茶，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极快。
冯蓉听得认真而向往：“大师再回长安，请再找找法显记录求经之书。我虽身在后宫，无法踏上西行求经之路，但也可以在书上经历一下啊！”
僧达听到冯蓉如此说，不失时机地插话：“小公主不能行之事，就让老僧去如何？”
冯蓉转身微笑着看着僧达：“怎么？大师也想西去见识一下葱岭上的毒龙？”
僧达双手合什：“我在平城已呆了八年，目下太后驾鹤西去，和尚也在寻找精进之路。恰在此时，僧显告我法显大师的求经之路，这或许是佛祖的暗示啊。”
冯蓉听到僧达用佛祖的暗示来回答自己，禁不住抬了抬眉毛：“大师，眼下还是夏坐之时，就算大师想西行求经，也要仔细筹划方能保住平安。”
冯蓉所讲的“夏坐”是指按照印度佛教徒的规矩，每年夏天三个月（五月十六至八月十五，或六月十六至九月十五）有“夏坐”的习惯，即此段时间在寺庙中安居，因为印度夏天是洪水季，夏天不外出可以避开洪水。当时汉地僧人虽然不用担心洪水，但也把夏坐的习惯带来了。到了唐朝时，和尚们还保留了此习惯。当然，僧显是冯朗府中的家僧，也可不受此约束。
僧达想想也是，西行求经哪里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于是，他又说起昨天和僧显一起谈话冒出的想法：他先南下长安，合适的时候再往西走。
冯蓉未置可否，只突然问了一句：“僧达大师，太子之师释玄高在平城已有好长时间，两位可曾和玄高大师对谈过？”
僧达摇头：“前一段时间太后身体一直不好，我一直忙于为太后祈福。”
“大师，可否与凉州高僧都谈一谈之后再决定去向？此次，三千多凉州僧人归位，我听说中间有不少僧人本来就是帝师或大臣之师，大师在平城，也可得见天下高僧，也算是佛祖保佑，许是大师的精进之心感动了佛祖。”
僧达听出冯蓉暂时不同意自己离开平城，转念一想：也是，玄高大师自从在长安起就是得道高僧，尔后在凉州又有机会同西域高僧谈讲佛法。有时，真经不在远方，真经就在眼前啊。
僧达一念至此，遂说道：“小公主说的是，我自会拜会玄高大师及一众西凉高僧，然后再作决定。”
冯蓉接着说道：“另外，还想请大师转告秦风夫妇，当选可靠之人或者秦风自己也可以，去参加寇天师每月举行的厨会，看看天师道为什么要吸引那么多信众。”所谓厨会即道士寻找一个场地，为参会之人提供素食。当然，参加的人不会白吃白拿，总要捐点钱物，以示供养。
“我听说寇天师每月的厨会都有数千人参加，让秦风留意都是哪些人供奉道教，供奉天师。还要再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心奉养。至于二哥提到的两件事，我想就尊重高侍朗的意见，低调处理为好。”
冯蓉安排好这些事之后，又想起一件事：“僧显大师，你刚才说起高侍朗家贫，可否请你带上秦风和常影再走一趟高宅，以二哥的名义送上一些礼物。这也是让秦风他们和高侍郎认识，你走之后，秦风他们要每月都去一趟高侍朗家里，送些合适的礼物。平城官员当中，如高侍郎一般对待冯家的人并不多，我们要知恩图报呀！”
僧显听着冯蓉的安排，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脸：冯蓉有王夫人的真传，即便身在后宫，也依然不阻碍她筹谋布局。有她在，冯家当不致于就此湮没无闻吧。
两个人恭恭敬敬地告别左昭仪，自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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