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来临时总是突然的。
叫人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乖离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失去”，它以前从没有失去过什么。毕竟它的族群那么强大，水下的一切都任它予取予求。
它想，难道要获得什么东西必须要先失去什么吗？自己获得了来自太阳的光亮，便要失去来自大哥的温暖吗？
它难受，它形容不了这种感觉，只觉得心底好似空落落的没了着落，像是在这世间从此没有了来处，也再找不到归向。
它想要咆哮，想要冲着那个人喷射水流，想要宣泄心中那股无力的感觉。
但它感觉肢体好像被束缚住了，就像置身在撼海大哥的禁锢水笼中一样，它的那些想法最终一个也没有实施。
恐惧束缚了它。
直到大姐发出一声咆哮，自己和其他伙伴们跟着大姐潜入了水底。
乖离想要说服自己：大哥死了，大姐就是族群中最强大和年长的存在，自己应该听她的话。
可它心里明白：它在害怕。对失去生命的恐惧让它不敢向那人动手……它们放弃了大哥。
它不知道的是，它们同时也放弃了族群延续的希望。
返回水底的两天，乖离心中异常懊恼，它后悔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冲上岸去和那个人死战。乖离知道有些小伙伴和它一样懊悔愤怒，它们成群结队游到水面，对那人展开报复的攻击。
乖离也想要这样做，每当它这样想的时候，那个夜晚，那个人在结界上层水域疯狂杀戮的一幕幕画面就会浮现在它的脑子里，让它抑制住报复的冲动。
怒火在乖离的心中积蓄，这怒火不针对别人只针对弱小无力的自己。
乖离心中一遍遍质问，质问死去的大哥也质问仍旧活着的自己：“为什么你这么弱啊！？为什么我这么弱啊！？”
它又看到一群小伙伴往上面游去，去展开那所谓的报复。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它们之前的退缩和胆怯一样。
那群小伙伴总有一个雌性，是族群里最年轻美丽的一个，也是自己心怡的对象。乖离曾经想过要和它生许多小乖离，它总是围绕在它身旁。
但这次，乖离看着它游经自己的身旁，没有打招呼。
这群小伙伴中还有一个强壮的雄性，曾经被自己视为求偶竞争者之一，它在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脖子，并且骂道：“胆小鬼！”
乖离没有反驳，任何反应都没有，身体随着那一脖子的力道向水底沉去。美丽的雌性在上面招呼了一声：“走吧。”那个强壮的雄性于是加速向上游去。
乖离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没过多久，这群同类又回来了。只是它们的表情不再像前几次那样眉飞色舞，骄傲的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
一种惶恐的气氛在它们之间流转。乖离仔细一看，少了一个同伴。
那个最美丽的、自己心怡的雌性，它没有回来。
于是它知道了，哦，死了一个。那个人开始动手了。
乖离本以为自己会非常的愤怒、或者非常的恐惧才对。但这两种情绪都没有出现，一种诡异平静占据了它的整个心灵。
它不知道，如果是人类的话，会用心如死灰来形容这种情绪。
它不在关注外界的一切，它知道没有意义了。那个人开始了杀戮就一定不会轻易停止，很快，血腥将染红这片水域。它预见了这一切，但却哪也没有去，它要和自己的族群呆在一起。它不想逃避了。
退缩这种事情一生有一次也就够了！
那群小伙伴们返回了族群聚居地，随着它们的回来，一种恐惧也开始在同伴之间悄然流转。
大姐悄悄的来到乖离身边，对着它问道：“乖离，你怕吗？”
乖离诚恳的摇头：“我不怕。”
大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怕……”
乖离心说：我明明真的不怕。
大姐继续说：“乖离啊，你大哥活着的时候一直夸赞你的天赋，说你是族群的未来……待会儿，那个人一定会来找我们，不把我们屠尽它不回罢休的。我……我希望你能够走，去把族群延续下去。”
乖离沉默摇头。
“为什么？你不想活下去吗？”
“活不下去的，大姐，活不了的，没希望的事。”
“……”
“为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吗？”过了很久，大姐才颤抖着重新发问。
乖离点头。
自从大哥死后，它总是感觉到自己失去的那只眼睛，空洞的眼眶里好像有画面在闪动，破碎无序。它看不懂那是什么，甚至不确定自己算不算“看”到一些东西。
那种感觉像是在脑海里想象着某种画面，像是做梦又像是传承记忆解封。但是不应该啊，自己早已经进入成熟期，传承记忆早都解开完了才对。此时看到的那些破碎的画面给了它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姐像是明白了什么东西，最后说了一句：“若你不愿走，那就拼死斗。”然后大姐游到了聚居地的中心，召集了所有同类。
大姐开始鼓舞气势，叫大家打起精神，不能在敌人还没出现前就自己先害怕起来。
乖离挤在一个角落里听着，大姐讲的话确实鼓舞了不少气势。有许多的同伴精神的确振奋起来。
然后，它就看到正在讲话的大姐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眼尖的乖离能够发现大姐身体在不断的颤抖，长长的脖颈无意识的轻微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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