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有心，真苦
六月初七夜，魔界，非天宫。
“鸢儿，值得吗？”陆子衍满目萧然。
“这话师父一千多年前就问过了，徒儿的答案不变。”斓鸢坐在陆子衍对面，认认真真地剥着莲子。
“鸢儿都记起来了？”
斓鸢轻轻点点头，面上坦然从容。
“都想起来了，闵岳就是那条蓝蛇，师父从漓煞湖抓回来让徒儿养的那条。”
“一千多年前为了他剜心，一千多年后还要为他灰飞烟灭吗？混小子有什么好？”
“又混又疯，没什么好。”
“呵……天道真是会斤斤计较，一千年前为师要剜他的心，一千年后他也追着为师讨要……”
陆子衍记得清楚，一千多年前，他偶然在漓煞湖遇到了条蓝色小蛇，这蛇在冬眠，蹊跷的是，这蛇竟然有一副人的心肠，且强大异常。只是它还在冬眠，换心必然要在清醒的时候……
于是陆子衍就将它带了回来，交给了鸢儿看管，只等这蓝蛇结束冬眠就与它换心。可鸢儿养了小蛇一个多月竟然说什么也不肯让陆子衍剜它的心，情急之下竟然将那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此间之事，彼时正在冬眠的闵岳自然不知。其实就算斓鸢没有替闵岳挨这一刀，闵岳也死不了。天君冥主的儿子岂会这么轻易被人剜走心肠，可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师父，过去的事情别想了，鸢儿明天就嫁人了，说点高兴的，您都做了魔君了，给徒儿的嫁妆不能太寒碜啊！”
“魔君？呵……师父这魔君怕是也时日无多了。你我师徒怕是要共赴黄泉了。”陆子衍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下下轻抚着手中白纸扇。
“师父入轮回，徒儿化成灰。若是缘分没尽，亿万年后还能重聚。就以这莲子为信。”斓鸢说着将剥好的莲子推到了陆子衍面前。
陆子衍轻叹口气，拾起一颗莲子送入口中，蹙眉说了句：“有心，真苦。”
“可那才是它本来的滋味，师父有没有想过，绝情道从来就是荒唐的？”
“为师生就一副石心，鸢儿，为师没的选。”
“从前徒儿也这么觉得，直到后来有人跟徒儿说，石头的心才最坚贞。”
“哈哈哈哈——”陆子衍大笑出声：“闵岳说的？”
“嗯。”
“天命允授，有点意思。”
“闵岳一根筋的，师父别同他一般见识。”
“哈！他？一根筋？为师看你才是少了根筋。鸢儿，你当那多罗王宫外的魔界大军是得了谁的授意？从多罗王宫出嫁可是你的主意？鸢儿……你的小郎君——杀人、诛心。”
“师父，鸢儿求您，放弃魔君之位吧，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师父的谋划徒儿刚刚都听见了，师父，鸢儿不要师父还回玲珑心，师父弃了魔君之位吧！师父也不要再让相思蔓啃噬鸢儿的情丝了，鸢儿情愿身化尘土，魂归混沌！”
斓鸢突然跪在陆子衍身前，苦苦哀求。
“鸢儿，你猜为师是因为什么道心有愧？”
“师父！”
“争权逐利啊……你以为师父当年因何道心崩坏？争夺掌门之位啊……仙门十二峰，为师不去争，倒叫那些糊涂东西做掌门吗？魔界十八城，为师不去夺，难道要那些弑杀的贪财的好色的东西来做吗！”
“不管如何！师父不该拿百万生灵做筹码要挟闵岳！”
“鸢儿，你我师徒一条命，明日你大婚，你说……你的小情郎会舍得你大婚之日魂飞魄散吗？为师赌他不舍！”
“师父——”
“鸢儿早些睡，新娘子哭哭啼啼不吉利。”
陆子衍拂袖而去，斓鸢瘫坐在地上哭得悲痛不以……
陆子衍看上的是挨着魔界的一整个凡间界的百万生灵！他要以她做盾牌，以百万人命做筹码逼闵岳归还魔界实权……
斓鸢不禁苦笑，一语成谶……真的是一语成谶……众生与她……二选一……
清泪挂满斓鸢仙君的脸颊，如果是一百年前，斓鸢相信，闵岳一定是毫不犹豫的选她。但这一次他们说好的……他会等她回来……百万年千万年亿万年……
天命允授的神君哪有那么好做？不历万千劫，不以苍生为重如何做得？百万生灵，可不就是他同她一起欠下的血债！天道！呵——一直算得明明白白。
一夜无眠，斓鸢仙君取出妆匣上了个最娇媚的红妆。万年朝霞织成的纱是这六界最美的红，喜服穿在身上，斓鸢对着铜镜笑得很好看。一百多年，她逃了两次婚，这一次……她真的要嫁他了。
喜帖广发上三界，他们的大婚惊天动地。
多罗王宫，两军阵前——魔君送嫁，神君接亲。
呵——又是两军阵前。
那一年浣纱河畔，也是两军阵前……他戏谑的回眸朝着她轻蹭唇角……那画面清晰的像是就发生在昨天。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对他芳心暗许而不自知。流云城城主府内宅里，他夺走的或许不止她的吻还有她的芳心。师父说的真对——混小子，有什么好？强取豪夺飞扬跋扈……
脑海中忽然响起那年彩凤楼重逢时，台上歌姬的轻吟浅唱：
明月清风知我意，
赠君相思，
千里为寄。
桃花影落赴佳期，
春风百里。
流落红尘非我本意，
寻寻觅觅，
醉看风云起……
水墨丹青绘卿影，
满纸情意，
无人像你。
……
他的面容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闵岳，闵斓王。千年之前他还是条只会睡觉的小呆蛇，她每天同他碎碎念念的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蛇？”
“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你随我的姓好不好？小斓，叫你小斓好不好？你不许忘了啊。”
斓鸢想到这儿不禁莞尔，那一年闵斓王府，她做红豆糕给他吃。他问她全名叫什么。
她说：“斓鸢。”
他说：“多巧啊！闵斓王的斓，斓鸢……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就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可不就是天作之合，是天命的良缘却也是仙神的劫数。
星光退去了，天要亮了。
可这魔界的漫天黄沙万万年遮天蔽日，罡风之下，黄沙之中，催战的号角响彻九霄……
震天的战鼓之中，斓鸢仙君似乎隐约听见了迎亲的礼乐……可她已然五感衰退，听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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