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我看见那匹浅褐色的马站在我旁边,我就把背包放在马上,骑上马开始走下陡峭的有台阶的道路,这条路通到一座桥上去。所有的台阶都是磨光的水晶,里面镶嵌着一个一拃长的小妇人,就仿佛躺在那里睡觉似的,肢体匀称优美,非笔墨所能形容。浅褐色的马一直顺着这条异常危险的道路走下去,随时都可能把骑马的人摔下深渊,而我却从马鞍上向左右弯着身子,用憧憬的目光拼命观看水晶台阶当中的形象。
“哎呀,我的天!”我怀着热切的愿望自言自语地喊道,“这个鬼台阶里面的最可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马忽然回过头来,开始说话回答我,而我一点都没有感到惊奇,它说:“那会是什么?那只不过是祖国土地蕴藏着的美好事物和思想,只有留在国内,以正当的方式维持生活的人,才能把这些美好的事物和思想发掘出来!”
“见鬼去吧!”我喊道,“明天我就从家里到这儿来,掀开几个台阶看!”
我的眼光盯住那长长的阶梯不放,这阶梯这时已经在我背后闪耀着光芒,紧靠在山坡上一直通到山上。可是马对我说,这次只不过是开始轻微地发掘了一下,这里的土地全都充满了这样的东西。说着我们来到了桥边。但这却不是那座古旧的木桥了,而是一座大理石宫殿,这座宫殿是一个长得永无尽头的两屋楼的列柱大厅,这样就作为一座从未见过的豪华的桥梁架在河上。“只离开了几年,一切事物就有了多么大的变化和进步啊!”我怀着好奇心,骑着马慢慢腾腾地走进桥形的长厅时,心里想道。这个建筑从外面看来,只是白色的、淡红色的、黑色的大理石闪耀着光辉,而内部的墙壁上却画着无数的图画,把墙壁都布满了,画的是国家的全部历史和一切活动。所有已经逝世的人民,直到刚刚死去的最后一个人,可以说都画在墙上了,并且似乎和桥上来来往往的活人打成一片;画出的人物有的甚至还从画里走出来,到活人当中参加活动,有的活人则转移到墙上的画中人物当中去。这两批人都由英雄和妇女、僧侣和俗人、贵族和农民、绅士和穷汉组成;桥的入口和出口处却是开放的,没有人把守;人群的行列络绎不绝地在桥上来往,画中反映的生活和现实生活之间的交流在不断地进行,因此,在这座熙熙攘攘的桥上,过去和未来似乎只不过是一码事。
“现在我很想知道,这生动活泼的场面是怎么回事啊!”我对自己咕咕哝哝地说,那匹马立刻回答说:
“这就叫做民族的同一性!”
“哎呀!你可是一匹很有学问的马呀!”我喊道,“你可真要目空一切啦!这种琐碎的学问你从哪儿得来的呀?”
“你回想一下,”浅栗色的马说,“你骑的是什么马吧!我不是金子变的吗?金子可就是财富,财富就是见识嘛。”
听到这些话以后,我立刻觉察到,我的背包里现在不是装满了衣服,而是完全装满了那批金币。我得到了这批金币,感到心满意足,并没有追根究底地琢磨,这批金币料想不到地从何处回到了这里。我虽然对于聪明的马所讲的“财富就是见识”这句话不能衷心赞同,但是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有见识了,至少我做到了对这话不置可否,继续悠闲自在地骑着马前进。
“你这聪明的所罗门!现在请你告诉我,”过了一会儿,我重新开始说,“同一性究竟指的是桥还是桥上的人?二者当中你把哪个叫做同一性呢?”
“二者合起来才是同一性,不然,就根本谈不到同一性!”
“是民族的同一性吗?”
“当然是民族的同一性!”
“那么,桥也是民族吗?”
“哎!”马气愤地喊道,“一件交通运输上的设备,无论多么美,难道有一天能把它叫做民族吗?只有人才能是民族,所以这里指的是人!”
“原来如此!但是你刚才说过,民族和桥合起来构成同一性啊!”
“我现在还是这样说,并且坚持这种说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马把四条腿伸开站着,从容不迫地回答说,“你要知道,谁要能回答这个难题,解决这个矛盾,谁就是个能手,他自己就对同一性起着作用。要是我能把在我嘴里这样转来转去的正确回答圆满地表达出来,我就不是马了,就早已画在这里的墙壁上了。再说你也别忘了,我只不过是你梦见的一匹马,所以我们的全部对话都是你自己头脑中无中生有的幻想罢了。所以今后再有什么问题,你就只能自己直接回答了!”
“哈!你这执拗的畜生!”我喊道,同时用脚后跟踢了一下马的腹股沟,“你这忘恩负义的劣马,你更有义务向我交代问题,因为我不得不从我辛辛苦苦补充起来的心血中把你生出来,并且在做这个梦的时间一直得养活着你!”
“这话说得多么头头是道啊!”马心平气和地说,“我们的全部对话,甚至我们这全部宝贵的交谊,进行得都不到三秒钟的时间,简直没有费你的尊贵的身体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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