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是带着半仁慈严肃的、半妩媚微笑的表情说这番话的,看不出有什么恶意,但我还是觉得纳齐苏斯这个词是对我在稿本中自我反映的一种讽刺,尤其是我把稿本交给别人去读这件事,使我心里觉得不大自在。无论这种讽刺的来源有多么深,来自判断也罢,纯粹来自谐谑也罢,我觉得它同样使我难为情,我感觉到我脸红了,找不出一句话来回答。但她并没有注意,对这种情形一点也没有觉察出来,这样看来,我大概是对她的话太多心了。
方才提到的大厅实在是够华丽的,但又尊贵庄严。整个地板上铺着猩红的地毯;整个天花板上画着一幅壁画,天花板和大约一人高的黑色护壁板之间的墙面挂满了各代祖先的画像。黑大理石壁炉上耸立着古代武器和甲胄;其他更精良的武器在玻璃橱中放光,尤其是宝剑和宝刀,这些宝剑和宝刀都可以在不少的佩着刀剑的祖先画像中一一重新认出。但是也有一些武器是来自比任何画像都更古的时代。例如,在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盾牌上,还可以勉强看出这个家族最古老的简单纹章的图案,这个图案只是现在的盾形纹章的二十块纹地之一,这个盾形纹章上端有四顶加冕的战盔,像一根栖木上落着四只公鸡似的。
我由不得热心地走来走去,观看这一切美丽的东西以饱眼福。伯爵向我一一加以说明,窦绿苔拿了钥匙来,开开大食器橱中的一些保管得很好的小橱子,这些小橱子里有古色古香的贵重的银器放光。还有一些橱子嵌在护壁板里,这些橱子里面放着带有华丽的彩饰画的羊皮纸抄本,还放着许多文书,上面挂着装在木盒子或银盒子里的印章,也有没盒子的和残缺不全的印章。伯爵从这类文书当中拿出几件来展开给我看;可是我不能读,因为这些文书是十二世纪的,甚至是十一世纪的,都是关于我们脚底下这一小块土地的皇帝诏书。我对于这样丰富的历史联想和纪念品表示惊奇,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类事物;伯爵便对我说,他刚把整个这一套家传的旧东西堆积在这间大厅里,让它们在这里安然存在下去,免得它们尾随着活人,妨碍他们的行动。他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也只是平平淡淡,并不比任何收藏家所感到的更大些。
“哎,”我说,“这样一段和我们自身有直接关系的历史,具有这样鲜明的形象,是绝不可能随意忘掉和抹杀的,应该能够欣赏它,而又不站在顽固的立场上去滥用它!”
“你这种想法按理说是对的;但是,对此有实际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某种情况下,会对六百年或七百年之久的历史感到厌倦的。我也曾有过这样一种愿望,想凭自己的家世在一个自由的法治国家当一名保存下来的贵族,贵族这个词当然只是指有更高的、自觉自愿做出的业绩而言。不过,这由于种种原因,都是梦想,所以一个厌倦贵族生活的人,就只剩下一有机会就转变为平民这一条出路了。但是这件事也有它的困难,除非机缘凑巧,是不容易实现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命运也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易于掌握。我父亲完全凭着家庭出身当了一名骑兵队长,法国大革命期间参军,在俄国悲惨地丧了命。我哥哥公认是个怪人,他到南美洲去了,想以自己的方式开始一种新生活,但他在那儿行动时更加心存侥幸,在当地的争斗中过早地丧了命。据说在他死以前不久他和一位伊比利亚[1]贵族妇女结了婚,关于这位贵族妇女我们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现在我就是世袭财产的继承者,全部荣华富贵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因为我是我们这一世系的绝对最后一个人。假如我有一个儿子的话,我就已经和他一起去新大陆,潜入那股使生活更新的移民浪潮中了。我自己一个人再也不值得这样费力了,因为此外我对人生并没有感到不满!我们还是坐下来吃饭吧,既然我们的小姐今天高兴扮演一下老祖宗的角色!”
“我是高兴这样做的!目前我很高兴在这间大厅里,对于这间大厅绝不可以小看!”窦绿苔用相当庄严的语调说出这话,这种庄严的语调使我又尴尬起来,因为我对她这种新的情绪感到莫名其妙,既不能加以责备,又不能加以赞美。这时候,由于被阳光晒暖的空气像潮水一般涌进室内,由于事先室内点着一种细香,散发着香味,所以这个停留的地点的气氛确实庄严肃穆。我们周围的辉煌华丽的色彩,在这种气氛的衬托下,似乎更增加了力量和深度。
我们坐着断断续续地、随意谈了一会儿话之后,窦绿苔完全像个贵族小姐似的,以一种和蔼屈尊的,而又半冷漠的态度,对着我说:“那么,雷先生,您对于家庭出身好也并不是毫不在意的,您出身市民阶级,对于自己有贤良的父母感到高兴,并且在您那本少年时代的故事的开头,您不是肯定,您大概还有三十二代贤能的祖先,虽然您对他们一无所知?”
“当然,”我怀着自满和温和的反抗心情回答说,“当然我也不是路上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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