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
成陆的话刚落了音，成荣裕一句话就将他这全盘筹划打落到了尘里：
“你不过是偶然间见了这一事一时兴起，码头的事其中错综复杂，岂是你随意想着就能做到的？就凭你这样的一时兴来也想做少当家的，我看是枉费。”
成陆手边茶碗恰好适温，含了半口还未滑进喉咙里便是迎头这一阵数落，他分了几口咽下去，果然这摸起来适温，喝下去却又是另外的一阵苦涩。成陆为着这事也是前前后后做了不少功夫，其中吴停云最是知道的，并非是成荣裕说的这般纸上谈兵，他瞧着成陆还拿着茶碗未放下便开口要替他分辨几句：
“三爷…”
“三叔。”成陆略提高了几分声音将吴停云的声音盖了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侧身之间又给吴停云使了噤声的眼色：
“三叔教训的是，是我思虑不够周全，我一定好好回去细思想再来禀告三叔，眼下就不再打扰，改日等备好了再来见三叔。”
成荣裕的模样成陆不抬头看也能知道的，不过是浅浅的一句送客，成陆就与吴停云到了门外，那阿毛知道成陆来了又在门口等着，成陆谢绝他要送的意思与吴停云二人沿着来路回去，这一来一回的在成荣裕屋子里留的时间倒是还没外头走的时间来的长。
“你并非是像他说的那般全然无准备，方才为何不辩解？”
成陆背着手慢慢地在前边走，一副丝毫没有因方才成荣裕的话而不快的模样：
“我自然想分辨，只是他说的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我手上可带了什么东西来？并没有，若是我要分辨也不过是空口白张着嘴说，连纸上谈兵的纸都够不上，又何必再叫他白说一顿的，不若回去好好地将法子都撰齐了再到他面前，这才不叫他没有多的话可说的。”
成陆的脚步没停下来，几步开外后却听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之间吴停云稍愣在了原地，等他看了这才赶上来，成陆皱眉给了个问的意思。
“自从小姐过世，我总想着你不过是故意装出一副一夜成了大人的模样，只是今日看来，倒是我菲薄了，你果然不一样了。”
成陆没有回答他，自然他也听不到成陆心下的回应，若是这样的不一样，倒宁愿永远在母亲膝下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成陆前日里既然已与赵壶摆了脸色自然也不往报关行里去，今日从码头回来地及早他绕着去了一回贺珍那儿，又到了家中写今日与成荣裕说的东西，关在书房里到晚饭良婉实在瞧不不下去将他抓出来喂了一顿饭才放他回去继续伏在书案前，大夜里又趁良婉回了家点着夜灯地继续，吴停云也在一旁候着，只是他从头到尾都未提点成陆半分，只看他自己将“代为报关”之事从头到尾的梳理出来，又将其中可得的利，出的本，连着每月收支到估算年收，还有哪些暗客的都一一摸索出来，吴停云不过在旁边替他充当个账房先生的作用，将他手中这些都再推算一遍，势必叫看得人找不出错处来。
成泽晚间从金凌那儿回来自然大夜里瞧见成陆这副模样很是担心，只是成陆执拗想着要尽早完成他也不敢多劝，只好偷偷在外头吊参汤，又看顾炭火不断地，势必要保重他身子。偌大的成园里往日最是早歇晚起的东院，这夜里堂而皇之地亮了一晚上的灯，好容易等天微微亮，成陆才终于轻吁一口气，将笔放下，一旁跟着伺候笔墨的良绣被这一声笔惊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在一旁的榻上不知怎地睡了半宿，身上盖得还是成陆平日里用的那方毛褂。
她吓地忙站了起来，成陆轻轻揉着脑袋见她一副如惊弓鸟的模样无半分责怪的话，只叫她将参汤与李家大夫准备的药取来喝了才歇下，只是临歇下之际又嘱咐良绣叫成泽将他写的那堆东西重新都攥写一遍，务必要笔墨干净。
成陆一晚上都不觉得有些疲累的，方才一放下笔顿时一阵天晕地旋，若非实在是不能够清醒的，他恨不得此刻就要带着东西去见成荣裕，眼下只好作罢，只是他虽闭眼躺着，却还是不能入睡，满脑子都还是那些安排计算之事，成泽既然从金凌那儿回来想必黄康与钱家姐姐的事是已然成了的，钱盛那儿既然已经提点了如今也只看他如何做的，若还不向自己这处来表心思的，等他醒了便再去逼上几句话大约也能成事，半年之期转眼就要没，若是那时不能对报关行收到自己手中，码头也不能做出事情来，那才算是他这命到了头…昏昏沉沉地想到了这儿，成陆的眼前茫然地有见到了那日从眼见一擦而过沉向深渊的白色衣裳，只是这回他似乎还能透过水面看到在岸上冷笑着的成荣浩：
那明明是她的夫婿，他的父亲，为何，对他们见死不救。
似乎有过去了许久，成陆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直到肺里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才将他猛然唤醒，他咳着看向床头不远处的西洋钟，原来他以为过去的这许多见是件，竟然才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成陆第一声咳嗽才想起，屋外的人即刻冲了进来，只是身上都带着寒气也不敢一时到成陆面前，围着屏风外的炭盆将自己弄热了才敢进来，尤其是成泽最先进来的，一边踮着脚跳一边急急的说话：
“良绣，快去将药拿来！华儿！华儿！快去找人请良婉姐姐来，再去将吴管事叫来，将院门落了，不许外人进来，进出都走角门！”
此时留在东院里的都不过是成陆的心腹，又有成泽的吩咐在这里，自然不同第一回成陆犯病时的慌张，顿时在院中各自跑起来，只是一出东院门，全像换了副样子，除了脚下的步子略快了几分，并无丝毫慌张的模样。
一阵阵咳嗽声，紧接着便是那冰冷感蔓延开来，暖了身的成泽都不需成陆再眼神示意的，即刻从房中暗柜里取出威尔士留下来的针剂，熟手的取药、装针、注射，一气喝成，又将成陆半扶起来等一阵咳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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