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陆毕竟也不是胡乱来的，且由于虞大给了人证在，其中如何运营、分利、排布都说地条列清楚，虽说并不如成荣裕在码头许多年还是能叫他一眼看到其中错漏之处，只是他还是瞧得出来这并非是成陆空头放大话以这方向来故意套他的好，又想起那日憋了成陆一顿话他也不反驳的反倒叫他有些过不去，只是他究竟是成陆三叔，没有低下头来认错的，只好将成陆叫过来好好教导些其他的东西，算是弥补。更要紧的是，成荣裕对成陆提上来这案子很有心思，若是能完善出来倒也是一门路数，这儿就要说成荣裕此人正气了。成陆拿那案子或是提“代为报关”之事与成荣裕都是私底下，若是成荣裕看了自个儿做起来也没成陆什么事，更不必要费心思来教，偏偏他并不是个这样的人，想着既然是成陆说出了这个案子必然要叫他去做，将来若是成陆能做少当家自然也重视码头能将成家给传承下去。
“三叔。”成陆低低地叫了一声。
他本来身子便是不大好的又要苦苦隐瞒，自然不能对成荣裕装出一副软弱的样子，且成陆也看得出来成荣裕是要重看他，所以才做这样的事，便更不能来点虚的，只好每日里加重药，全凭那中、洋药吊着，这也正是成泽每日里累断腿的缘由所在了。
“恩，来了，那便走吧。”成荣裕淡淡地说道。
“我叫你看的那些条例可都明白了？”
“是。”
成陆忙应声，成荣裕所说的这些个条例便是数十年前起，由洋人陆续颁布的，譬如《浙海关关章》、《宁波口引水专章》......条条款款竟有数十本之多，不过是日本人来了写一本，英人来了再补一本，说是海关之类的，实际上便是将宁波海关的权利吞没，全归到“洋关”那儿去，其中多有咄咄逼人之处朝廷也毫无反对的一律发了，可知这地位颠倒。
“这洋关之事你也知晓了，今日起我便来同你说说这宁波这些个航运的境况，也好叫你明白如今我们为何要这样做，你看看这儿。”
成荣裕带着成陆又到了码头栈桥前，天且微微亮，率先汲到光的是洋人的格式轮船，其次才慢慢地往外铺陈，那些在轮船阴影之下的帆船几乎是见不到一点儿光。
“这原先的码头因着都是国内帆船来往都是用是道头，不过选了避风港的位置，拿乱世垒了近江、海口，再往上砌出个石头路来，立多少桩子就当道头用了，帆船来了船工下来套了桩子将船拉近岸边，搭上木板栈桥，再叫那扛包上去背下来也就是，只是如今不同了，因洋人的轮船都来了，道头便不能用，全改成浮码头，就像你看的这些同趸船一般的。”
这是如今全宁波大码头都使的，正中一座引桥，一端搭在趸船上，一端驾岸上。趸船顾名思义也就是一艘正经的船，只是做了“浮码头”后便将那船的模样都拆了，不过留个能浮起来的船用途而已，这般甭管这水位如何变化，这码头都能稳当地浮在那儿不受影响，且这趸船又能做地大，底下又只是用重锚定在了那儿，若是有变化需要的也能够及时挪动位置，应对大型轮船靠岸很是便利。
只是成家码头不仅如此，且还在这趸船浮码头的之上，又将各个趸船间做了个联桥，做成“连片式浮码头”，如此一来又有许多好处，光是单个的趸船码头难免一艘船卸货完走了才能叫另一只船靠岸卸货，成家这连片式浮码头便不同，将各个趸船码头标了壹贰叁肆的号，有岸上调度的引水员将那些要靠岸的轮船引进各自编号的趸船码头，自然也有安排离港的引水员，这一进一出便能同时叫许多轮船一齐动的，且这联桥做了，那走人、货的引桥便能做地更重，不光是扛包的能去，车也是能上的，如此一来卸货又是快了许多，自然那帆船也要进港的，只是也不与他们在这浮码头抢位置，离趸船码头不远，从靠近仓库的地又起了临时的码头专供帆船下货，也是为了便利扛包地动作更快些，如此这样功夫费下来，成家的码头才是包揽了这全部的生意缘由。
“只是当时拿马兰陀来找你父亲，洋人原就是要自己建的，是你父亲非向他们认缴了租金，又几乎给洋人白做才拿下来的，这面上你看每日里人来人往地多少生意，又容多少轮船进出，只是到底，不过都是洋人的好处罢了，除了与成家有往来的这些个船，其余的船根本就不许在此江北岸停靠，便是如今你要给洋人送租金还得瞧他们脸色的，还有那海关，压根连这儿的皮毛都摸不着，全打发去管石浦、江下埠这些个港口，那算什么港口，不过是宁波内河往来的码头罢了，朝廷还妄想叫他们缴税收上去，哪儿来的税收，全在这儿呢。”
成陆恍然，果真这码头瞧着面上如此风光无限，内里竟如个百年老人枯朽不已，不过是靠那几根骨架苦苦支撑，他又想着如今国内又何尝不是如此，便是看着什么北洋新军、南洋舰队都层出，便如这码头也是一般，到底还不是洋人说了算，若是朝廷真是有了底气，有何必将这些咄咄逼人的各种条例签了又签，成陆思及此，不忍又叹了口气。
“只是说到了此我又要与你说这招商局的事了。”成荣裕思想片刻想着既然说了就应该同成陆将这些都说明白。
“舅舅如今在的上海轮船招商局？”成陆问。
“是，只是当时并不是你舅舅，成家也并不是你父亲当家，还是太老爷当家的时候，这轮船码头便是有了的，由招商局与成家一同合力起的这件事，只是当时建了一直也没用起来，直到你父亲正式当了家才用起来这趸船码头，因而成家与招商局的渊源一直很深，后来到你舅舅进了招商局，再后来与吴家结了亲将苏州码头并后来漕运的一起来了，又借着漕运将宁波到上至北方京中、下至两湖广全通了，如今虽然洋人的生意多半是白做的，只是国内这四通八达的都是成家自己的货船、客船生意，这是码头的活计之一；其二，如今虽然都开始用轮船了，只是洋人居多，我们自己人的轮船却很少，你父亲与我也是五年前开始设了轮船厂，虽眼下还不能做出洋人那吨位的轮船，常用的轮船却是也能够造的，跑不了远途，不过三日往返间的倒是都可，这是又一桩，至于那些报关行、洋行、银庄之类的不过都是为着码头的事做的生意，没了码头自然也就没了那些。”
“日后最要紧的事又是什么？”成陆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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