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去湖北之地如何？”段祺瑞淡着脸开口。
方才段祺瑞叫他留下之时他多半猜到了是此事的缘故，也并非没有想过上如何应对的话语，只是他思来想去还是照实说，总不能又想小时候那回在他面前故意装什么样子被识破了那般丢人，便停下步子来向他告了罪过，并不能探查出些实证来的，只是照自己的猜测这湖北新军的支持是断然与江浙沪那儿他曾经做过两江总督的缘故分不开的。
段祺瑞并无要怪罪的意思，顿了脚步示意凤三跟上，两父子还是前后地走着，段祺瑞想着与凤三说些家常的话，只是细想来凤三仿佛在军中的时间更多，又没有成家，也未听说能叫人说嘴的地方，思来想去不过是宏淑的话，方才又在饭桌上已说了一回，眼下也没得可说的，只好又将这父子温情的时刻谈成个公事：
“上回秋操之时，上的那军官学堂的折子已批了下来，等这回与南边的秋操完了就要安排各镇中选拔人进学堂，首要的各镇受了官品的除却统制、协统、两营统外都要去，另外各世家、官家子弟都在此列，再就是上回张总督来说的那两湖书院之中的，也要选拔一些人来，这事我与师父说了，打算交给你去办，这人选务必你要多留心些，将来能够为我们所用的才是最好，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的，哪怕再是多少才能的，你也要斟酌着来。”段祺瑞换上了一副彻头彻尾的公办嗓音，命令着交代。
“是。”凤三切切地应承着，却又突然想起临来时张之洞说过的话，便仗着几分胆子向段祺瑞说了，“父亲，这回我到了那边，倒是见那些个新军中有些及不错的人，也是从两湖书院出来的，便入了新军之中，或许从那里面选拔出来的人也是极不错的，且他们已然到了军中…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且到秋操之后看看罢”段祺瑞一个太极将凤三打了回去。
凤三自然不再多话，眼看着这路也到了主屋外，他且正要告辞，却听段祺瑞轻飘飘地开了口：
“对了，有一事我倒忘记了，我记得你母亲有个堂姊妹是嫁到了宁波成家的？仿佛许多年前他家老太爷过寿还去送了会礼的，前些日子上海轮船招商局的吴美绍来述职了，宫中问起漕运之事，他说的成家便是那成家吧，如今吴美绍应对洋人并不得心应手的上头颇有了微词，他如今父亲告老了朝中也无势力，大约也一时间没了门倒是来找过我一回叫我给推了，若是有来找你的，且先避让，漕运这差事肥地很，醇亲王那侄子，听说也有个极交好同窗，怕是也盯着这差事，这自然不能落他们手里，只是眼下并不是应对地好时候，先退一步，莫撞了他们的枪口。”
“是。”
凤三极谨慎地应承着，心下却思量着他怎么一会子同自己说起了成陆地事，按理说他们虽然与吴美绍算是有几分远亲的，只是吴美凤已然去了许多年，段祺瑞也并不与他们往来的，自然也就疏远了，朝堂上也并未特意想帮过，因而吴美绍到了今日多半是他自己的功劳，醇亲王想来应当是看他们这一层关系在所以才对漕运之事上心，上回与袁世凯争那些落了下风，必然是要找回面子来的，吴美绍岂不就是最好的磨刀石能用来杀鸡儆猴，否则又是隔着侄子还隔着同窗，何必对上海的漕运去伸手，再大的肥差终究从江浙一边起来，天高皇帝远的，能肥到他手里几分？
凤三想明白了一回头却又惦记了段祺瑞，他平白无故地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提点自己，怕是因吴美凤地事一时心软反而害了前途，眼下他提了管带领了官品正是人眼红地时候，多少人暗地里说他是借段祺瑞的声音，凤三暗自下心，必然是要尽快做出些事情来，等到手里有了实权，也必然叫他们不敢如此小看自己的说话了。
“还有的，”段祺瑞说了这三个字又是停了好一会子，仿佛再思量着该不该同凤三说，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开口，“张大人哪儿同江浙的关系你且不必在意了，这事我与师父心中有数，你不必掺和在里头，若是坏了事可没人替你担着。眼下朝堂上不太平，这回为着秋操没叫醇亲王做总阅军又再朝上闹了许多回，罢了，这事且不提，你明日便回军，准备着秋操之事罢，莫叫他的人占了上分。”
“儿子明白。”
段祺瑞如此一说，凤三心下便很是明白了，袁世凯为了与张之洞抢占江浙、上海这江南地界已然不是争了一月两月的事情，张之洞兼做两江总督这许多年，自然将这个江南之地划到了他的手中，原来按着地方来算这几位封疆大臣的归属，自然这江南、金凌两家制造局也该是张之洞管的，只是袁世凯死死不放手才没划到他那儿去，如今国力衰弱，科举也没了，连朝廷都想着以“捐官”来充盈国库的，可见是国不富的时候，又有洋人张口闭口便是几千万两上亿的白银，这国库恐怕还没江浙一个地方充盈了，江浙一带自古以来多从商而富庶，百年前又叫洋人开了阜，索性他们连着洋人的生意也一同做了，虽与国与民大半有损，只是因江浙一带从商的眼下反倒是情况最好的，袁世凯要建军改制，自然首要的这银钱是最最要的，必然不能放过那两块富庶之地，素来有话说擒贼擒王的，要抓那富庶之地，自然要从其中最顶上的人，可不是那些个百年从商的世家，从前都说商为末流，如今倒是要反个天来看了。
凤三方才应承之语中颇带了几分犹豫，段祺瑞并未察觉自顾走开，这倒也无妨，他这犹豫本就与他们方才的话并无多大关系，只是他想着成陆的事而已，眼下也不知道他在宁波如何了，皆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眼下秋操之事迫在眉睫，凤三却也又想着，既然段祺瑞说“敕军令”已送去了许多日子，相比成陆那儿也应当得了消息，他却并没有来找，想来时并无大碍的，况且还有姨母在便也就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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