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自然是盼着您做个领路人，然这轮船公司开起来了，若是真要您来照看这每一件事也未免劳累，且轮船公司一旦在码头启用船只，便要引起太古、日本立兴洋行的瞩目，您主办的银行与他们多有业务往来，怕实在是不大合适。”成陆权衡利弊，谨慎地开口道。
虞洽卿将成陆面前的杯子以茶夹收回，又开始鼓捣手中的茶具，一时间屋内之内听得令人舒畅的水流潺潺，将成陆有些紧张的神经也给舒缓了。
成陆一直观察者虞洽卿的神色，只是虞洽卿这般的老油条哪里会在面色上露什么眉目，等了片刻，虞洽卿忽而抬头一笑：“年纪大了，方才倒着水竟有些走神，一时间竟忘记开口说话了，你且品这茶如何？”
“是今年的顾洙，这水大约不是宁波这儿的水，想来该是从更寒的地方带来的，配这顾洙算不得极好，还是福泉山的山泉水性温，最能将他的茶性激发出来。”成陆愣了片刻随即答道。
好在往日成陆也算是个会喝茶的，这一口下去，即便没有心思在上头也能说个清楚，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呀被虞洽卿这忽如其来的一问给问倒了才是，难得成陆这般反应又快，却又能将话说得话里有话的引。
虞洽卿还是满脸笑意，似乎对成陆的答案很是满意，“是啊，这顾洙是本地的茶，自然该配本地的水才是最好的，若是换了外来的水，即便再怎么贵重，却也还是人生地不熟的，总是差这么几个意思。”
成陆神色一喜，难道虞洽卿？
“这轮船公司之事，过几日你同我去上海跑一趟银行，抵押”虞洽卿以手比划了个二的数字给成陆看，“这么个数，算作我入得股东，其余人的入股不得高于我，这消息你尽管往方、袁两家去送，小股东若是有你也尽管招徕，牌子算是我的名声打，只是这经营到底如何全看你罢。”虞洽卿说话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动摇。
“那这袁、方二位当家那边？”成陆又问道。
虞洽卿一摆手，“放心，这事我说了算便算做个数了，只是…”
听他如此话风一转，成陆便有几分紧张，也不知是虞洽卿这杯茶水太烫了还是如何，成陆整个人都渐渐地热了起来，连手心里都仿佛冒出了汗珠子。
“只是这经营的事我不插手，全权交给你，你却要明白里头的意思。”虞洽卿终于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便有要认真地同成陆说话的意思。
“聆听教诲。”成陆拱手称道。
“四明银行与日本立兴、太古洋行的干系我怕你不甚明朗，这两家洋行根基都在上海，四明银行的根基也是在上海，你既然要募资股东，大约也知道这银行的运作，与从前的银庄相差不大，都是凭银行的一张票来取钱，每一个来存钱之人都是看中这银行的名声来存的钱财，且就当他们都算个小股东，银行将这些钱在去变钱出来，这才是银行的生存之道，这别的银行如何变钱更有各的门路，四明银行确是与那两家洋行有干系的，其中详细的我不便说与你听，你只需要知道，这两家洋行与四明银行的利益关系，除非你能够将这两家银行在宁波的比例都占去了，否则，我绝不会为了你而与这两家洋行起冲突，如因你经营不善，这借去的钱，我也是要按利讨回的，不能拖沓。”虞洽卿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半分都不偏袒成陆。
成陆也很是明白，虞洽卿首先是四明银行的创办人，而后是个商人，再而后才是虞洽卿这个人，他必然要以前二者的利益为准，成陆相信，即便是虞洽卿自己全力去办这轮船公司，对自己大约也是如此冷血，他很能分清四明银行与虞洽卿之间的干系，四明银行的钱并不是他的钱，而是那些对虞洽卿这名字的信任，这大约也是虞洽卿能到达今日的原因。
“我很是明白，若这轮船公司有异，我必一力承担。”成陆以鉴定地眼神正正地看着虞洽卿。
“若是换了旁人同我说这一力承担的话，我必然要嗤之以鼻，不过你成陆，即便不说这般的话，我倒也很是信得过你。”虞洽卿这话说得那叫令人动容。
怪道所有人都对虞洽卿这个名字有莫大的信任，有口相传出来的名声，对着这样一个人对你说出唯独信任你的话，又有谁能不将他视为可赴汤蹈火的知己。只是与成陆而言，这样的话也并不能叫他打心底里有躲闪颤动，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父子情、知己请、信任…所有都有背叛的时候，若是还没有背叛，那便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是，这样的信任实在是叫我…”成陆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一时间竟然就能眼眶微红的自己，仿佛说着这样感激话的并不是他自己一样，“我必然不能辜负您的厚望。”
虞洽卿自然不免一番安慰的言语，二人也不知到底有几分做戏，面上看来却已然是一对生死交付的知己，成陆心中明了，所谓的信任，不过是虞洽卿对他调查后的估量，成家别苑的资产、凤三将要带来的权，甚至还有他不确定虞洽卿是否已然知晓的军火走私生意。
轮船码头
同布龙一同而来的锣鼓敲打声音渐渐地近了，站在祭桌边之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吉时到！请神来！”
随着一声令下，布龙渐渐地到了他们的眼前，炸开的爆竹将整个码头笼罩在烟雾中，随即在这样的烟雾笼罩下，四人椅子排开在祭桌前的蒲团上下跪，随着号令之声，一一上前完成祭礼，成陆为此奔波了许久，期盼了许久，然而到了此刻，他却变得异常平静，成陆闭着眼睛将周围所有的动静收入脑中，此时，再大的声响也不能将他动摇，他要稳稳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就从这一刻起。
“船来了！快看，有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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