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成陆算是明白过来了，“你想叫吴玫去做这个人？”
吴停云坦然一笑：“正是。虽说这女子去做这抛头露面的活计难免要叫人另眼看待些，只是船上的船员都是我们自家人，想必也不至于为难她，然而用她却有个极大的好处，因着现下外头乱，有举家跑的，却也有家中没了当家男人，或是男人从了军的，只有一家妇孺带着孩子去流落，这班人也是许多，便如我们先用了林叔华，吴玫也来了一般，这吴玫摆在船上那也是个活招牌，比起其他的船，想来他们也能更安心选我们的船。”
钱文当即忍不住拍手叫好：“是了是了，这是极好的主意，当家的你可知道，我姐姐也同我说呢，现在上海也有些工厂，里头也渐渐地有了女工，就先不就，还有那什么什么节的，都说女儿家也该出门的，他们难道不坐船了？他们也要往来的，这生意做得做得。”
与这二人的模样相较，成陆倒是并不积极，摩挲着茶碗的手一直也没有停下来，吴停云先是察觉沉住了脸，随后钱文也是发现渐渐地住了嘴，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只有外头混合着各种人声、脚步声的杂乱传进来，成陆忽然停下了手，“噔”杯子稳稳地在桌上被定下来不动了。
“这事…”成陆刚开口两个字却又停了下来。
吴停云想了想便道：“你是担心吴玫自己并不想做这事？”
成陆摇头：“主要我们开口，吴玫必定是去做这事的，只是我也要衡量，这事与她到底有多少的后果。”
“少爷，这事可有什么后果的，船上的船工都在，况且我也在，我定然护她进出平安的，且我想又不止她一人，我们可以一趟来回轮换一个，就像现在码头的售票处一样，可也不是轮换着去的。”钱文西想了想却只觉得成陆想多了。
“那好，我问你，若是你媳妇每日里这般去抛头露面，你如何想？”成陆质问钱文。
“这，这当然是…点头啊…”钱文默默地低下了头，声音里便是透露出心虚。
“你小子！”成陆笑地颇为无奈，“连你这般想，自然有其他人也该如此想，她们几个究竟是女子，只是在这儿便算了，这跟船，尤其是远航船，一去便是五日，若是将来要成了家便不能一下子这么离开，更何况若是她们真接了这事，能不能成亲也是二说了。”
吴停云忽然开口道：“倒未必您这般想的便是她们所想的，不如在公司里便招贴这么个告示，不分男、女，叫他们自个儿来报名字，咱们再筛选，若是她们来了那便是他们一心要做这事，您也不必再去阻拦，若是他们不愿来，也并不强迫，我们便从报的人里头择一、二个合适的也就罢了，只是都同他们说明白了要做的事就算明白，当家的你看如何？”
吴停云这番话到也并非没有道理，然这成陆心中却始终存些疙瘩，细想来却又不能反驳吴停云的话，况且这眼下看来，她们确是最好的人选。
“你既然说要打出招牌去，她们也愿意做这事，此时又何必犹豫，反倒不像你的决策了。”吴停云看着他辗转犹豫的模样，忍不住出口。
钱文何时听过吴停云这般对成陆说话，心中猛地一跳，恨不得当时便将吴停云的嘴巴给捂住叫他住嘴，只是成陆却好像压根没在意他的语气，反倒是点点头一副被他点醒了的模样：“倒是被你说中了，不该做这般犹豫寡断之人，这事就这么办吧，若是将来真是她们动身了，便是钱文你多跟着这趟船出行辛苦些，别叫她们吃了亏。”
“是！”他忙趁着成陆还没反悔的功夫应下来。
这公司内的公告一往外去，几乎很快便有了回应，吴玫以外，林叔华也在其中之列，根本不需要成陆想的哪些心思，她们自己却已经想往外头去了，成陆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除了嘱咐钱文多照料之外便将这事给了他们，皆因此时他的心思在了另外一件事上——成园邀约。
清明那日，成陆祭拜母亲，遇上成平也带着人，自然这“遇”这一字还得二说，成陆摸着天亮前便到了的，为的便是不遇上成园的人，谁知道他还在半山路上，成泽便先来了消息说是成平已然带着人在上头了。“少爷，要不等他走了我们再上去？”
成陆的脚步不过一滞随即便继续往山上去：“无妨，这并不是非要避让的事情，他来不来与我们又有何干。”
成泽在前头打着灯笼照亮他脚下的路，四月初的天气还是冷，尤其是日出前的这凌晨之中，几乎是夜深露重，越往山上走便越是寒气逼人，成陆裹紧了披风，攥着里头的手炉，慢慢地往山上去，将要到达时，他忽然停步往山下看了一眼，从前非等着天亮他才能看清宁波城里的一切，而如今，即便是这样的黑暗之中，没有灯火，没有指引，他的脑海里已然有了宁波城每一处的模样，这儿是甬江，那儿是鄞县，往那儿去是客船码头，每一处都在他心中分明，成陆想，这么多年，我总算是看得清了。
吴美云墓前地上摆的灯笼，边上架的灯，还有不远处凉亭里的灯，将这一整块地方照的彻亮，成泽不是第一年来了，带着人便忙活开了。
“三少爷。”成平快步到了他跟前，又换了声，“成当家的，许久未见了，不知一切可都好？”
成陆颔首作回礼，大约有几年没有见到成平，想想不觉有这样长的时间，然一看到了成平苍老的脸，却一下子察觉到了这时间，淡淡回道：“托福，尚可。”
“过了清明这立夏也是在眼前了，还请成当家若是得空来成园里坐坐，许久未去，成园里都甚是想念。”成平大约也是知道成陆脾气的，也不再绕弯子，开口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因而成陆对“遇”这一字自然也是疑惑了，这摆明了是故意来这儿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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