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每逢按照旧的传统方式演出各幕有关退尔的行为的戏剧时，在这一场中，他的男孩儿都要在进行反复问答的时候，把头上的苹果拿下来，大模大样儿地吃掉它，引起观众高声欢呼喝彩，这种逗乐的表演是普遍流行的。这次演出时，也把这种逗乐的表演偷偷地重新搬上舞台，当盖思勒恶狠狠地责问男孩儿为什么这样时，后者大胆地回答说：“大人！我父亲是了不起的好射手，要他射这样大的一个苹果，他会感到羞耻！给我头上放上一个不比你的慈心大的苹果，父亲会射得更准！”
退尔射击时，对于手下没有他那支步枪，只能进行舞台上的假射击，简直感到遗憾。但他瞄准时，却不由得真正全身发抖，因为他觉得，由他来表演这一神圣行动，是莫大的光荣，为此心情非常激动。当所有的观众都屏住气、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以威慑的姿态把第二支箭举到总督眼前时，他的拿着箭的手又发起抖来，眼睛盯着盖思勒，声音一瞬间高起来，显示出那样巨大的激情的力量，吓得盖思勒面无人色，整个广场上的观众也大为震惊。接着，一阵快活的、低沉的、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响彻全场，人们互相握手说，饭馆老板是个好样儿的，只要我们有这样的人，就万事大吉！
然而，这位精明强干的人却暂时当了囚犯，被带走了，观众为了看其他场面的演出，或者打算随意到别处去游逛，像潮水一般从城门涌出，向四面八方散去。还有许多人听到四处传来小提琴的声音，为了继续听下去而留在这里。
大家却都做好准备，要在正午到场看在卢特里[4]宣誓建立联盟这一场戏的演出，演出时，要把席勒原作中有关夜晚的部分省略。演出这一场的地点是宽阔的河流旁边的一个美丽的草坪，草坪被山坡上的树林围绕，这条河实际上也只好用来代替原作中所说的湖，作为渔夫和船夫活动的场所。安娜坐上她父亲所乘的马车，我骑着马和马车并排行走，我们就这样安逸自在地向目的地前进，到那里作为观众，一面休息，一面欣赏表演。卢特里这一场演得非常庄严隆重；各界观众坐在四周山坡上的树荫里，同盟者开会的场面在山下演出。只见手持大刀阔斧的、真正有战斗力的成年人和手持铁棒的青年人都集合在那里，当中是三个首领。一切情节都演得好极了，确实是深有体会的演出，宽阔的河水波光闪闪，悠然自得地流过；只是小学教师指摘，扮演青年人和老年人的演员在表演庄严肃穆的动作时，简直可以说都是烟斗不离嘴，扮演罗色曼神父[5]的演员不住地吸鼻烟。
当瑞士联盟在从周围的坐满观众的山上发出来的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宣誓成立后，观众和演员混杂形成的人群就一起出动了；大部分人像一次民族大迁徙似的拥向小城市，那里准备了便饭，几乎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招待所，或者是招待朋友和熟人，或者是收便宜的饭钱招待素不相识的人。因为正如我们已经随便打乱了剧本各幕的剧情一样，我们还认为，最好把演出暂停一下，休息一小时，为了随后更加精神抖擞地演出使用暴力的最后一场的情节。饭馆老板们看到天气异常暖和，已经迅速把城市中心的广场变成了一个餐厅。一长排、一长排的桌子，上面已经铺上台布，这都是为招待“穿戏装者”以及那些愿意参加聚餐的先生女士们而设的雅座；其余的人们则到各户人家和各家门前摆着的许多单独的桌子旁边去坐。这样一来，这个城市便又呈现出一个大家庭的样子。分散在各户人家的客人们从各家的窗口望着主要筵席的大桌子，坐在各家门前的客人们不久便也像是属于主要筵席上的客人之列。各个桌子上都普遍进行戏剧评论，这种剧评是人们高声谈话的内容，剧评的口头论文是演员们自己做的。评论与其说是以戏剧的内容和演出为对象，毋宁说是对主要人物的浪漫色彩的扮相和他们平日的行动进行比较。从这种评论中产生了种种滑稽的比较和影射攻击，甚至连本来无懈可击的退尔几乎都难独自幸免。但是暴君盖思勒却陷入猛烈的交叉火力的攻击中，致使他在这场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不久便能以极自然的方式发泄他的盲目的愤怒了。然而，这一切都不怎么使我开心，因为我为安娜的缘故而忧心忡忡。她坐在她父亲和州长中间的荣誉席位上，对面是扮演退尔的演员和当时在座的、他的真正的妻子。安娜由于风姿妩媚高贵，早已经引起普遍注意，现在，她父亲的名望，她所受的良好的教育，此外还有她要继承的那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这些也都发生作用。她所坐的座位四面都被前途充满希望的各种各类的小伙子围起来，甚至大学里所有的四个学科[6]的代表简直都在努力讨好这位神态庄严的小学教师，因为一个年轻的乡村医生、一个法院书记、一个副牧师和一个受过大学教育的农夫都过来献殷勤，最后他们都把自己大学毕业时印的名片送给安娜，我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得忧心如焚。这些都是仪表堂堂、朝气蓬勃的青年，都有生活舒适的未来，而我却选择了一种一般人认为是和永恒的贫困联系在一起的职业。所以，我第一次惊慌地意识到自己和一股多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力量处于对立的地位，我站立在安娜的座位后面，陷入意志消沉的状态，想离开那里。
安娜突然转过身来，请我替她保存那些名片；她微笑着说，我一定会细心保存的，我把名片放进荷包时，觉得好像已经把四位英雄都掌握在自己手心里了。
注释：
[1]威廉·退尔是乌里州居民，席勒以他的姓名作为剧本的名称。
[2]古代瑞士和奥地利等国通行的一种辅币。
[3]阿尔托夫村是乌里州的首邑，盖思勒在这里建筑堡垒作为统治乌里州的根据地。他在这里逼迫退尔从儿子头上射中苹果，见第三幕第三场。
[4]卢特里是什维兹、乌里和林间三州居民秘密结盟、图谋起义的地方，见第二幕第二场。
[5]罗色曼神父是乌里州居民。
[6]即医学、法学、神学、哲学（包括农科）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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