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言走后不久,就是春节了,有了之前一年的相处,宋栖梧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节日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更何况,谢棠也出征了,谢父因为调动,也提前去了重庆,方曼卿更是没兴趣回谢家,大过年的和后妈后兄弟打擂台。
是以除夕一大早,她便寻了宋栖梧,将她拽去了自己家过年。
即使是眼下的这种情况,方家也还是很讲究的人家,过年该有的装扮一样不少,还顺便给宋家也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年夜饭才是重头戏,中午一般都是随便吃一点,更多的是准备祭祖的祭品,方家有心,知道宋栖梧一个人准备不方便,特地的备了两份,让她拿回宋家祠堂里面去。
其实早在宋儒言他们出国的时候,祠堂里面的牌位,就都请给了叔伯家里供奉,宋家祠堂里,眼下也不过只有两个牌位。
一个,是宋启瑜的。
一个,是大嫂的。
他们两夫妇,生离了这么多年,死后终究是到了一处了。
将祠堂打扫干净,点上蜡烛,又奉上贡品,宋栖梧这才跪在蒲团上,双手请愿。
“大哥大嫂,还请保佑朔言能从战场上平安回家。”
蜡烛突然蹦出了两滴油花,有红色的蜡烛落在宋启瑜的牌位上面,仿佛两滴红色的眼泪,宋栖梧心下一凉,却还是故作镇定,擦拭了那两滴蜡油。
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肯定不是什么不吉的预兆,肯定不是。
方曼卿来寻她,正碰见宋栖梧趴在桌子上发愣。
宋栖梧看见她,也有些发愣。
去年的除夕,父亲还没有离开,他们就坐在这里烤肉喝酒,方家伯父也过来了,和父亲小酌了两杯。
那时候,曼卿还没接受谢棠,正在闹别扭,后来还是方家大哥过来解围,一群人喝酒吃肉,好不畅快。
转眼不过一年,这里人去楼空,只留下她和曼卿两个人,在这里面面相觑,不过是近期才发生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好像是上辈子。
“栖梧,听说了吗,南京打仗了,死的人应该不少,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消息,应该是被捂住了。”
方曼卿一脸紧张兮兮的道。
“谢棠他们,不会就在南京吧。”
宋栖梧心下一惊,南京之所以迁都,不过就是因为地势易攻难守的原因。
眼下政府已经迁了出来,那里也没有多么重要的地理价值了,怎得还是打了仗!
“你听谁说的。”
方曼卿道。
“昨天回去,我继母和别人闲聊我听见的。
说是我公公来信,嘱咐她转移手上的田产地产,赶紧去重庆避难,就连武汉,也是保不了多久太平的。”
宋栖梧皱眉。
“这不至于吧?重要部门都在武汉,周边还有这么多军队守着,怎么可能打的过来。
难不成,这么多人都是吃素的?”
方曼卿一向对这些事情,都不甚了了,只道。
“反正我听说南京城败的挺惨的,比北京,天津可惨多了。
栖梧,万一武汉城破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我刚告诉父亲这个事情,他也是死活不信武汉守不住,可我这心里,怎么那么犯嘀咕呢!”
方曼卿自幼就生长在武汉,虽说性子跳脱,爱惹事,可自幼一直都生活在父母兄弟的羽翼保护之下,她还是挺胆小的。
她没有在外地生活的经验,
武汉城一旦破了,她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曼曼,眼下全国都在打仗,没什么永远的清净地方,日本一天不败,那不过就是一时的太平罢了。
既然你公公都觉得武汉不安全了,那你就和伯父他们说,看看他们怎么选择。
伯父不比我父亲,他的半生经营全部都在这座城市里,想要让他离开,一定是难于登天。”
方曼卿看自己刚刚说的话,对于好友完全没有触动,便也兜不住心思了。
“七七,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走了。”
方曼卿不走,是因为这里,有她的父母兄弟,族亲尊长,一家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要在一起的。
可宋栖梧不一样,她的亲人都不在这里了,其他的亲戚也大多没有什么往来,沈朔言又常年征战再外,她没有死留在武汉城的必要。
就算是换一个城市生活,只要安全,沈朔言下了战场,自然会去寻她!
“我听说现在有好多的学生老师,都移去了云贵川那边。准备在那边开联合学校。
那里安全,四面环山,日本人没有那么容易打过去,你既然有学识,不如就去那里授课,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方曼卿甚少这样着急的,替别人操心过,一贯都是宋栖梧替她着急去了,却不想有一天,却反过来了。
可想而知,战争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灾难,也是一种催化剂。
就连不在意这些俗事的曼卿,都开始琢磨起逃亡这件事来了,可见眼下全国形式的严峻性。
“曼曼,你看那里。”
宋栖梧指了指面前的祠堂,里面的蜡烛还未燃尽,将宋启瑜的牌位,照的忽明忽暗。
“我宋家,也算是清流人家了,自大哥死后,我先是变卖了家产,而后又费劲口舌的,送走了父亲。
换做是以前,我一定会唾弃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可是为了活命,我还是做了我最不齿的行径。
当初既送走了父亲,我就没想过再离开。
原本以为,上次托医生开了药,能够让我怀上孩子,若是真的如此,我就是再当一回逃兵,也算是为朔言留个血脉。
可事到如今,我看也是无望了,武汉,我是决计不会离开了。
我大哥既然能为家国大义而死,我也不能堕了他的名头,若是武汉城破,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将我的牌位和我大哥的供奉在一起,好让我九泉之下,能再见见他。
若是不幸…… 沈朔言也没能活着下战场,你就将我们的尸骨埋在一处,牌位也一同供奉在这里吧。
他家里人都离开了,总不能让他落个无处栖身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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