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焘抬首向严枕望去，见他坐在那里，讲话时的神态语气自然和缓，不由心下暗自点头。不仅因其是严策兄弟的缘故，他第一次单独面圣，便能如此不缓不急的将事情徐徐道来，到是比朝中许多新晋臣子稳重不少，想来素日里，为人处事也是个沉稳内敛的主，到可以多历练，看看究竟如何。
“陛下，这几日平城的翠红楼上起了争执，当事人正是右相楚元良庶出的小儿子楚恒，同近日来朝述职安澜知州的儿子程宏，两人因楼中一位风尘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推搡间，伤得都不轻。”严枕启口道。
严枕说到此处，抬首见司马焘面色如常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几口，显然没有开口之意，便理了理思路，继续道：“原本在平城，王孙贵胄中，偶有几个不肖的，为风尘女子争风吃醋，并非没有先例，过去便算了，无非为众人茶余饭后添些谈资罢了。可谁知，这次不知怎的，那女子的性子十分刚烈，此事传出来没几日就寻了短见，这就让人始料未及了。”
“这件事，一时间在平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那程宏便罢了，不过是外臣之子，其父到平城述职，离开便罢了，可右相楚元良这边，所受的影响却不小。”
司马焘放下茶盏向严枕看去，眸中露出些许感兴趣之意，严枕是何等的机灵，见司马焘虽不答言，却是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等待着下文。
“这还不是因着楚元良同沈慎结了儿女亲家，而那闹事的当事人楚恒正是沈慎庶出女儿的夫君。这叫楚恒的公子，虽是楚家的妾所生，但因那妾素来受宠，他便仗着楚元良的势力，素日里在平城斗鸡走狗，调戏良家女子，出了名的品行不端。沈慎原本是知道这些事的，但他嫁过去的女儿不过原先在府中并不受宠的庶出，以至于沈家对楚恒的事迹，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这次篓子捅大了，闹得满城风雨，沈家的面子自然是挂不住的。”
“再加上沈大人，这些年一直修身养性般的为人处事，两家虽是儿女亲家，但结亲的不过是庶子庶女，这关系便差上许多。据说出事后，楚元良相当恼火，想着补救同沈慎的同僚关系，曾想压着不肖子楚恒亲自到沈府负荆请罪，谁知这家中宠妾知晓沈慎并非好相与之人，楚恒这一去定是逃不了一顿往死里打的板子，端是哭哭啼啼的，在楚元良面前拼命闹腾了一番，楚元良一时心软，这事便撂了下来。沈家在平城的耳目不少，自是得到消息，两家的嫌弃便更深了。”
“这些年，你在沈慎身边日久，可有注意到，沈慎同楚元良私下里可有过那些交集？”司马焘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知晓有些话作为臣子自然是点到为止，严枕本是聪明人，说到此处，自是差不多了，是以调转了话题的方向。
严枕暗自松了口气，心下感谢司马焘的体谅。若司马焘再不说话，而让他继续说下去，怕是实在不妥。虽说兄长严策是司马焘多年的心腹，可他是第一次面圣，还远远没同司马焘修炼到言无不尽的地步。有些时候，帝王的心思和弯弯绕就算摆到明面上，该说的和不该说却都要分清楚，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他如今最多勉强算个后补的新贵，不敢去胡乱猜测司马焘的心思。
“这些年，沈慎自心里其实是看不上楚元良的。从结亲之事便可看出，当初楚元良提亲之时，沈府有两个已到待嫁年纪的嫡出姑娘，沈大人虽知晓楚元良这些年的势头正劲，却没舍得嫁过去，只给庶女做了这门亲事。沈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树大了招风，物极必反’的道理罢了。”
严枕知道刚才司马焘所问之事，正是今日招他单独觐见主要原因，便将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和心中计较，毫无保留的，若竹筒倒豆子般，有条理的分析出来。他知晓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都在此一举，虽说他傍着兄长严策，司马焘必会给些面子，但自己要真正对司马焘有可用之处，才是正经。
前些年，他不过是外面偏远地区的小小知县，今日能有机会走到中枢，虽只是个副职，在外人看来，也已是天大的福分。这福分除了严策和司马焘的暗箱操作外，自有沈慎也看中他的缘故。
沈慎挑选副职之时，见严枕在平城无甚根基，又是个勤勉干活，不喜争斗的主，才选中了他。不过是希望手底下有个好掌控，又能为他做事的人。这些年，严枕是成功的，他每日里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却将所有功劳都给了沈慎，自己却总是一副知足常乐，对沈慎感激涕零的忠诚模样，让沈慎几乎已把他归于心腹的行列，是以严枕有很多机会打探沈慎的虚实和他私下的一些隐秘的暗箱操作。
“沈慎虽知楚元良不能长久，但其毕竟为当朝的权贵，他又不能直面得罪，只得想出将不重要的庶女嫁过去的方法来应付着。沈家与楚家结亲后，虽未参与到楚元良的核心团队中，却也凭着沈慎吏部尚书的职位之便，在中枢和地方，为楚元良安插了不少心腹官员，也因此楚元良并未计较嫁入府中的女子为沈家庶女之事，对沈慎一直亲近有佳，刻意拉拢着。”
“这么说，沈慎掌握了不少同楚元良关系亲密的嫡系官员的名单及动向了。”司马焘听到此处，启口道。
“正是如此。前段时间，楚元良同陛下为了攻打胡夏一事在朝中有所争执。楚元良势弱，曾言辞恳切的写了亲笔信给沈大人，求沈大人无论如何在朝堂上力挺他。以微臣看，沈大人心中未必愿意，却不好驳他的面子，才有了那日大朝会上，带头支持楚元良的举动。”
严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晰明澈。司马焘心中大有豁然开朗之感。原本回平城后，司马焘待要有所作为，却发现楚元良一反常态的低调谦逊，再加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楚元良的一番暗中操作，竟让他一时间抓不到任何错处。
此时听严枕如此说，司马他心中便有了计较。楚恒大闹翠红楼，害无辜青楼女子殒命一事，自是可大可小。以前沈慎对楚恒的作为只做不见，今日却突然心疼其女儿来，不过是看出风头不对，借题发挥，想要撇清关系而已。沈慎老谋深算，做事步步为营，司马焘虽对其行事作风未必喜欢，却觉得此人大可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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